这一日的紫禁城与往日似乎并无不同,碧空如洗,阳光映在琉璃瓦上熠熠生辉。
和宸公主爱新觉罗宁楚格靠在西三所自家屋子的窗台前饶有兴味地看着这美景,顺手拢了拢发鬓,三颗精巧如一的东珠在耳间一闪而过。
“公主,您又站在这风口了,若是皇上见了又要心疼了。”侍女浅碧捧着一盅参茶,不赞同地摇头。
“哪里弱成这样子了。”宁楚格笑了笑,接过参茶抿了抿,皱了皱眉,想要递回给浅碧,浅碧却是胆大地别开头。
“公主就是这样子,让人担忧。”侍女暖翠放下手下的针线帮腔道,“到时候别说皇上,光是六阿哥那里便是不好交待。”
“你们就是看着我性子好罢了。”宁楚格有些哭笑不得地一饮而尽,“就会拿着皇阿玛和哥哥压我。”
宁楚格正说着,就听外面传来脚步声,外间侍女撩开帘子,闪过一个天青色的身影。
能在宁楚格的闺房进出自如的除了乾隆皇帝便只有六阿哥爱新觉罗永瑢了。宁楚格抬头一开,果然见一少年笑盈盈地立在面前,温润如玉。
“哥哥怎么有空来啊?”宁楚格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急忙迎了上去拉了永瑢坐下,亲手奉上茶盏。
“刚散了学便来看看你,说起来也有几日不见了。”永瑢揉了揉宁楚格的发鬓,笑道。
“就是,哥哥都不疼我了。”宁楚格故作生气地别开头,眼神却还是偷偷地望着永瑢。
“绵绵,是哥哥错了。”永瑢又是作揖又是赔罪的惹得宁楚格都装不下去了。扑哧一笑地扑向永瑢,拉了他腰间的玉佩玩了起来。永瑢松了口气,爱怜地抚了抚宁楚格。
他们两人一奶同胞,又因着从小没了母亲,虽有乾隆的偏爱在这宫中却也艰难,因此相扶着长大的两人感情格外好。永瑢几乎天天都要来西三所看看妹妹,只是这几日被乾隆压了不少功课在身上,分身无术才不得不懈怠了。
“皇阿玛唤你又是大小金川的事吗?”宁楚格一面无意识地绕着玉佩穗子,一面朝浅碧暖翠使了个眼色,两人识趣地退下,一人退到门口,一人退到院子。
“看来皇阿玛要动真格了。”永瑢点点头,面色有些凝重,“绵绵,我想请战。”
“木秀于林总是不好。”宁楚格皱了皱眉,有些不赞同。
“机会难得,若是顺利便可顺理成章出宫建府。”永瑢顿了顿,却说道,“至于其他你倒不用担忧,有咱们的好五哥及他的好兄弟担着呢。”
听永瑢提起五阿哥永琪也掺和进来,宁楚格的心顿时放了下来,看着眼前清浅的少年,前世袅袅的记忆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她似乎出生时忘喝了那碗孟婆汤,生在这座宫墙内变成了乾隆的六公主。起先就以为只是一场梦,犹如个看客,同时也迷惑着乾隆似乎没有这么一个女儿。当知道自己此生的额娘是乾隆的慧贤皇贵妃,而本该纯贵妃所出的六阿哥永瑢却成了自己的嫡亲哥哥,她便明白自己到了个变异的清朝。
起先她也觉得变扭迷茫,弄不清究竟是庄生还是蝴蝶,但慧贤皇贵妃虽然机关算尽却对她疼之入骨,乾隆皇帝也是疼爱有加,更别提哥哥永瑢的真心爱护,在这冰冷的宫中她却感觉到这三人身上的温暖一点一点地融化她前世的一切。只是在她真正认可他们的时候,她的额娘却不行了,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她还拖着病体为他们两个谋划。那一年的宫中好冷好冷。她永远记得,在乾隆的悲伤中,在皇后刻意的忽略下,在整个后宫报复似地反扑中,他们两个过得如此凄凉,但那个小小的永瑢却永远挺直脊背护着她,告诉她一切都会好的。在那一刻,前世的一切彻底消弭,本来那世她也只是孤儿,她只有这么一个哥哥这么一个额娘。
而她更明白了这不是一场戏,是真实的人生,他们已是整个后宫的靶子,若不自救便要零落成泥。这宫中又容得下什么善良宽容呢,稍有不慎便是命悬一线。于是哥哥和她哭晕在额娘的灵前,乾隆本就疼他们,大大发作了一回,对他们的一切都开始亲自过问,日子比额娘在时还好,她与哥哥自然加紧固宠,又小心地接手额娘留下的势力,联络上外祖家,才有了如今的局面。
老实说,她并不怪乾隆,这个宫里谁都可以说他不好,唯有她与哥哥不行,他真的很爱额娘,男人对女人的爱只倾尽在额娘一人身上,对她与哥哥更是爱屋及乌,给了全部的父爱。
只是,她和哥哥明白,要活下去要不被人踩下去这远远不够。走过万千修罗道,为了不堕入地狱,只能百炼成钢。
直到有一天,她突然发现五阿哥身边有了个叫福尔泰的伴读,宫里多了个叫福尔康的御前侍卫,而继皇后收养了个叫兰馨的女儿,太后身边则有了个叫晴儿的解语花。她才明白原来这不仅是变异的清朝,还是个综琼瑶的世界。一直提着的心却没有放下,无论在何方都是一样的,只有好好地活下去才是关键,只是有些事情倒是可以利用一二。
“绵绵,怎么了?”永瑢自然也发现了宁楚格的异状,不由担忧地唤道。
“没事。”宁楚格忙笑着安抚,“我是只是有点担心。毕竟富察家在军中盘踞多年。”除了皇阿玛,世人都知道,最恨慧贤皇贵妃的就是孝贤皇后。
永瑢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但他看上去并不担忧,反而一笑:“这世上人死如灯灭,又有什么绝对的事。”
“你是说?”宁楚格眼闪了闪,“可三姐姐还活得好好的。”
“选秀快开始了吧。”永瑢抬眼看向宁楚格,唇间扯出一抹讥笑。
“富察家有女入选。”宁楚格心中一跳,全都明白了。
“女儿与外甥女哪个重要,家族与前事又哪个重要呢!”永瑢唇边的讥笑越来越浓。
宁楚格动了动嘴唇,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心里像被什么扯住一般地难受。她唯一能做地只是紧紧握住永瑢的手,希望能温暖彼此。
如果额娘还在,如果当年额娘不是那么地宠冠后宫,也许就不是这样的结局。哥哥依然可以爱他的书画做他的才子,她依然可以依偎在旁懵懂无知。只是,如今,他们只有往前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