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到延禧宫的时候,令嫔已经在产房里挣扎得差不多了,皇后与舒妃各占一边,情势似乎一触即发。两人一见了乾隆进来,齐齐变了变脸色,舒妃识相地回到自己清高又恬淡的形象,退到了一边。皇后的脸却依然还板着,心里又涩又苦,地禀报:“皇上,令嫔这里一切都还顺利。”
乾隆胡乱地点点头,挥手止住了皇后的话,有些担忧地朝产房看了看,倒不是担心令嫔,而是担心即将出生的孩子,毕竟比起圣祖他的子嗣尚是单薄。
令嫔经过降位之后为人明显低调起来,前几次怀孩子的时候她是张狂得不行,这次倒是不声不响安安静静地养胎,在产房里也没做什么秀,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将孩子生了下来。
“是男是女?”撑着最后一口气,满脸是汗的令嫔颤颤问道,这个孩子是她所有的希望了。
“回娘娘,是个小阿哥。”接生嬷嬷忙抱着孩子给令嫔看了看。
令嫔彻底放下心来,人一下子脱力睡了过去。
“快去禀报皇上。”冬雪一面喊人伺候令嫔一面催促接生嬷嬷。
接生嬷嬷巴不得这个美差,喜滋滋地抱着小阿哥到了乾隆跟前:“恭喜皇上,令嫔娘娘生了个小阿哥。”
“好好好!”乾隆闻言大喜,看了看接生嬷嬷怀里的孩子,哈哈大笑起来,“赏!”
皇后心底恨得不行,脸色并不好看,而舒妃嫉妒的同时带了浓浓的羡慕,她现在什么都不求了只求有一子傍身免得老来凄凉,两人又不得不提起笑容跟乾隆道喜,皇后更悲催,还得收拾剩下的场面。
乾隆似乎还沉浸在高兴中,将新出生的十四阿哥命名为永璐,又将令嫔提回令妃,其余赏赐也是丰厚,并让人赶紧往五台山太后处报喜。接生嬷嬷接了荷包喜笑颜开,小心翼翼地抱着十四阿哥下去了。
皇后和舒妃闻言心都是一提,尤其是皇后心中都是惊涛骇浪。乾隆淡淡扫了她们一眼,意味深长,他需要再提一个人平衡宫中,令嫔无论资历还是运道都正合适,何况她还生了孩子。不过,乾隆摸摸鼻子,明日将新得的东珠送一盒给绵绵去,女儿也需要安抚。
皇后和舒妃一惊,都低下头,各想各的心事。
“皇阿玛!”而这时延禧宫口却传来了凄厉的喊声。
“这似乎是和嘉的声音?”乾隆一惊,回头去看吴书来。
吴书来忙冲了出去,片刻之后脸色极为难看地回来,为难地看看乾隆等人。
“究竟怎么了?”乾隆心中不安,神色极不耐烦。
“回皇上,纯贵妃娘娘不好了。”吴书来将头压得尽量低,颤抖着声音回道。
“什么!“乾隆瞪大了眼睛,也不理会吴书来了,大步走出延禧宫,果然在宫门口看见风鬟雨鬓衣着不整的和嘉正在痛哭。
“和嘉,怎么了?”乾隆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皇阿玛,额娘不行了,女儿求您见她最后一面!”和嘉一见乾隆如同见了主心骨,抱着乾隆的大腿哭得更厉害了。
乾隆手一颤,半响无言,跟上来的吴书来赶紧扶了和嘉起身。乾隆又看了看哭得几乎昏过去的和嘉,一言不发,而后大步往钟粹宫而去。和嘉见状一喜,忙擦了擦眼泪,撑着吴书来紧紧跟上。
听到动静跟出来的皇后和舒妃不免有些兔死狐悲的悲凉,随即又不约而同地看了眼身后的延禧宫,几丝窃喜爬上嘴角。
“舒妃,今儿是不是七月啊?”
“是了,正是鬼月,不是个好日子呢。”
钟粹宫中早已悲伤一片,纯贵妃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躺在床上苦苦撑着最后一口气,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门口。
“纯额娘,您放心吧,皇阿玛定会来的,六哥也已经派人去通知三哥了。”宁楚格看着不忍,上前劝慰道,自己倒是先落下泪来,即使在宫中看惯了生死了,见这情形也觉得可悲,何况这些年不管怎么说,纯贵妃对他们兄妹照看良多。
纯贵妃微不可见地点点头,吃力地朝宁楚格露出感激的笑容。
宁楚格捂着嘴,靠到了永瑢的身上,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当年额娘也是如此躺在床上,死死拉着他们的手不甘心地闭眼。永瑢的眼眶也有点湿润,将手放在宁楚格的肩上,轻轻叹了口气。
时间似乎就在这里静止,气氛凝胶着,让人几乎窒息。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过了一瞬,门外突然间骚动起来,然后乾隆暗着脸冲了进来,坐到了纯贵妃的床头。
“皇……上……”纯贵妃的眼中迸出了光芒,挣扎着要起身。
“你别动,好好养病。”乾隆忙按住她,柔声劝慰道。
“臣妾……自知……不行了。”纯贵妃摇摇头,两行清泪落了下来,好不哀婉。
“会好的。”乾隆似乎也在给自己打起,“朕叫太医来。”慧贤、孝贤、现在又是纯妃,老人们一个个离去,让他越发感觉到了时光如水人生无常,他现在拼命地想要抓住点什么。
纯贵妃却用尽力气摇头,然后吃力伸出手来,她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指向靠在宁楚格身上哭泣的和嘉,眼泪一滴一滴地留下来。
“朕早已看好了,尹继善的儿子庆桂如何,和嘉以和硕公主下降。”乾隆会意,忙说道,其实人选他早看好了,只是一直在斟酌,如今却是后悔为何不早早定了,若是能在纯妃死前办完喜事也好,眼前却是来不及了。
纯贵妃闻言,嘴角微微扬起,似乎放心了,但是一双眼睛仍是闭不上去,仍往门口盼去。
“皇阿玛,儿子已经让人去通知三哥了,只恐宫门森严。”永瑢见乾隆疑惑,忙惴惴解释道。
乾隆此时似乎才想起那个被自己骂病了的三子,不由怔了怔,而后向纯贵妃看去,只见她的眼中又是期盼又是惶恐。
罢了,乾隆一面让吴书来去接人,一面握紧了纯贵妃的手,叹了口气:“永璋你也放心,总是朕的儿子。”当时他是一时之气,谁知这儿子实在太不争气,他也索性眼不见为净了。
纯贵妃的眼泪流得更凶了,眼中的不安终于渐渐淡去,只是乾隆手中的温度越来越低。
“额娘!”过了片刻,帘子被人大力掀开,永璋连滚带爬地跌了进来,而后跪倒在地,大哭起来。
纯贵妃慈爱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和嘉一眼,最后深深地看了乾隆一眼,渐渐闭上了眼睛。
“皇上,贵妃娘娘薨了。”见乾隆半响没动静,吴书来壮着胆子探了探纯贵妃的鼻息,颤巍巍地提醒道。
乾隆放开了纯贵妃的手,闭上了眼睛,长长地一叹。
“额娘!”和嘉惨叫一声,昏倒在宁楚格身上,永璋伏在地上大哭起来。
“哥哥,我想额娘了。”宁楚格小心地让人扶起和嘉好好安顿,然后极小声地说道。永瑢眨眨眼睛,抱住宁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