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上任武林盟主随妻殉情,连带着盟主的至交任期失踪,传闻任期修炼邪术,卷了武功秘籍避世。江湖众人为这一位置争得头破血流,又是一阵血雨腥风。
新盟主终于确定了下来,却是一届名不见经传的后辈,马池。但武林一向以武为尊,此人既能夺得此位,必有其过人之处,否则也不会从各路高手之中存活至今。
这些背景,在京城人眼里只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酒楼戏院说书先生的乐子罢了,他们在意的,是京城各大家族的内宅琐事,毕竟发生在身边,这可比说书先生讲的有趣多了。
京城第一大家族陆家最近添了个喜事,大摆宴席三天三夜,路过者皆能喝到一口喜酒,于是没多久,全京城的人都知道陆家家主老来得子。
陆家主年近50,一妻一妾,嫡长子陆远,庶女陆瑶,倒是过得和和睦睦,父慈子孝,现在又添了嫡次子,陆家主真觉得是上天眷顾,希望这幸福长长久久,遂起名陆久,打了一只长命锁挂在孩子脖子上,有找玉匠寻了枚上等玉牌,刻字“陆久”,贴身放着,想等他长得大些做个腰间配饰。
小婴儿生的粉雕玉琢,甚是可爱,左耳垂上长了个艳红的痣,稳婆说过,这是福气啊!宴也摆了,礼也收过了,陆家赶紧关起大门好好稀罕这个可可爱爱的小娃娃,陆久真是集全家宠爱于一身,不知不觉长到了三岁。
除夕夜,小公子爷对外面好奇,吵嚷着要逛街给爹爹买糖吃,陆家主听了这话哪有不让他去的道理?于是喊来一队家仆千叮咛万嘱咐一定看好小公子。小公子骄傲地挂上“陆久”玉牌,翘着尾巴出门了。
这一走,竟再没有回来。陆家倾全城之力寻找,只在一个偏僻的小巷尽头找到了染血的玉牌。不觉七年已逝,陆家主已变成了陆远。
最近,各大家族都在为女子失踪案焦头烂额,传闻夜里有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神不知鬼不觉翻进院墙掳走熟睡中的女子,即使惊动护卫也能顺利逃脱,不知逃往何处。
无奈,家主们只好派了足够人手守在有年轻女子家中试图抓住这小孩。这天深夜,陆家墙角传来一阵响声,一个穿着一身黑衣的小孩伸出脑袋,正要走向陆家嫡女屋门时,四周火把亮起,陆远带着一队人马气势汹汹地赶来:“小贼!还不束手就擒!”
小孩眨了眨眼睛,说:“你们才是贼呢!我家夫人说了,你们这些坏人囚禁小女孩,要我一定把他们救出来!你抓不到我的!”
陆远没有理会小孩的话,女儿是自己的,绝对不能被掳走,他气极反笑:“好啊,什么夫人竟如此教导徒弟,明摆了把你往邪道引啊!还不快抓起来!”
没想到小孩身法很快,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士兵却倒下好几个,脖颈还插着银针。小孩跳到墙头,转头做了个鬼脸,跑掉了。
陆远愣了愣,他觉得自己可能看错了。看错了小孩左耳上艳红的痣。小孩快速回到一座荒山,寻到一个洞口进去,却是别有洞天。
他直接走进最高大的宫殿,上座的女人玩着手指上的蔻丹,看了一眼空手的孩子,冷哼“废物”,吹吹手指走进内殿。
陆远再次见到小孩,是在街边馄饨摊,他大口吃着馄饨,笑容很灿烂。若他还在,也十岁了吧。他捏紧腰间的玉牌:“小久,小久是你对吗?大哥找了你七年……”
“你认错了。”小孩面无表情。陆远想到了什么,突然当街出手攻向小孩,陆家自小练武,真气代代相传,果然,小孩运气躲避,内力与陆远如出一辙。但表情,是那样生疏。
小孩说话了:“是,我叫小九,但即使你是我亲哥哥,我也不跟你走,师尊救了我,我自然要跟他一辈子的。”
“你师尊是谁?”
“任期。”陆久昂起头。
陆远大惊:“他,他修炼邪术,离经叛道...”
“别说了!我师尊怎样我自己清楚!请自重。”说完转身离去。
陆远听着这决绝的话,沉默半晌,缓缓摘下腰间刻了“陆久”字样的玉佩,放在手中握牢了,任它慢慢融成细粉落下指缝。若你当真只愿为一人离经叛道,那便也罢了。
生亦何苦,死亦何忧,从此天上人间两不相见了便是。我就当从来没有你这个弟弟。
那个会挥着粉嫩小手朝我咯咯大笑的婴儿,我只从梦里见过。一梦千年,遇即而别。
荒山。
一高一矮两道人影从羊肠小道缓缓走过,那高的着一身月牙白的长衫,未绾的发丝垂过双肩,面容生的本该是极为温和,可居高临下的睥睨和紧抿的薄唇让他带上过于凌厉的威严,他身后紧跟的矮个子脸颊苍白,这孩子就是陆久。
二人行至山脚下,男人说:“你且去吧,此日一别,永不相见。”
陆久微微发着抖,握住那人衣角:“师尊,求你,我再也不去找夫人了,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下山了,师尊,你惩罚我吧,小九没了你,是活不下去的……”这男人便是任期。
任期怔了片刻,却冷着脸甩开陆久的小手:“这与我何干。”陆久摇晃了一下,红了眼眶,面前曾经温声细语同自己讲故事的男人,如今冷若冰霜好像换了一个人,他转过身背对着陆久,似是连再次的对视也吝与给予。
那七年嬉笑欢闹的留影最终还是成了镜花水月的雾。我愿为你与整个世界作对,你却连虚假的温暖也不给我一分。
我同哥哥决裂时,心中只有你的影子。我想着哪怕我百般顽劣,你也会始终守在我身旁。我耗尽全力,只为去握你的衣角。你却推我下了深渊,从此天山地下,没有一处可容我身。
我为你放弃了一切,你却对我说什么?——此日一别,永世不见。
江湖,悄悄地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