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泄露了？”
窗外风雨依旧，天黑得像被砸了个大洞，水流奔涌，不息不止。
偌大的玻璃窗前映出路面上来往车辆，已近凌晨，鲜有几辆车自眼前经过。寂寥得与白日繁忙相比截然不同，徒增萧索。
将湿透的衬衫脱下，未及擦干身上雨水，许皓伦拎过搭在椅上的衣服穿上，钮扣粗粗扣了两粒，挑了两粒点漆般的黑曜石袖扣，整理完，随手拿过桌上的文件掠过一眼。
忽而抬起头，瞳眸深黑比此刻夜色，直看得设计部经理Wonder一阵哆嗦。
“究竟怎么回事？”
Wonder勉强寻着了舌头，心中着急不安绝对不亚于初发现资料被盗那一刻，仔细道：“我下班后本打算回去再整理一遍图样，把需要准备的资料好好梳理一遍，可到家才发现走得匆忙，‘thequeen’的图样忘记拿，返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晓静的电脑居然开着，她一向都很谨慎，不可能会这么粗心，开始我也没在意，走到外面发现雨伞忘记了，回来拿的时候保安说下班后一小时见到有个男人回来，他以为是我，问我怎么又回来了，我刚调出监视器看了，做得很隐秘，那人带了帽子口罩，看不来究竟是谁。”
“既然隐秘怎么会留下这些线索？”
许皓伦手指轻敲在实木方桌上，眼神锐利，直盯wonder，wonder慌神，急道：“我问过保安，大厦在下班后半小时内停电过，那人来的时候或许……”
披上外套，许皓伦心里已有数，示意wonder不用再说，拿了车钥匙准备出去。
“许总…..”
Wonder在“大雅”做了快二十年，从未出过什么差错，眼下正是节骨眼的时候，这么大的事情他虽难辞其咎，更惶恐清清白白的职业生涯被小人陷害，从此后都会寝食难安。
知道他想说什么，许皓伦回头点了茶水在桌上画了个符号，甚是信任的拍拍他肩膀给以安慰。
“我信你。”
将文件大致归拢了丢到wonder手中，许皓伦语声平静：“这件事切记保密，工厂那边只告诉他们玛莎追求完美需要对作品再加修改暂时停着，明天你去机场接玛莎，一切照旧，到时候我自然办法搞定。”
只短短时间已想好对策，wonder虽不知道可行与否，但和莫市长多年友情，他既能将“大雅”交到眼前年轻人手里自然是十二分的信任，wonder自也是信了许皓伦，只还有一事不明白，便存了质疑觑那许皓伦方才虚画在桌上的符号。
“许总，那刚才你的意思是……”
低头查看着手机仍没她的消息，许皓伦急着出去，见wonder还有意义，微皱了眉，虽心急还是停了下来，单手叉腰冲wonder看的地方瞥了一眼。
沉沉呼口气，许皓伦指尖轻敲桌面，瞳子熠熠有光，似箭似火：“你的那个助理bend，我记得他是被孟氏开除才到‘大雅’的。”
Wonder仍然不解：“可他是因为孟宗少轻薄办公室女职员才被辞退的！”
这名助理一向做事勤快，又很有才华，深受wonde青睐，他实在不能苟同许皓伦因为这一点就质疑他的手下，比刚才得知资料泄露更显激动，wonder国字脸上添了怒色，颇正义凛然。
许皓伦知道这老头儿固执，又是“大雅”的老人，硬下命令绝对要坏事，只得又松了领口两粒扣子，低下头来耐下性子道：“王总，我知道你为人正直，不过商场的事你比我清楚，他既然能把一个人辞退为什么不封了那人所有退路，还让他能在这一行找到饭碗？”
“别和我孟家人宅心仁厚，那是电视剧的套路，”打断欲辩解的wonder，许皓伦接着道，“你在这一行二十年，你该知道得罪孟氏的人下场是怎样。”
这番话说得wonder无言以对，确实，孟光先为人锱铢必较，孟氏公司出来的人，没一个还能在同行业混出名堂来的，即便有人不死心，那也是一辈子的屈居低位，别想爬上去，而这个bend，的确为受到一点制约，因他的青睐，反倒一步步爬得比在孟氏还高。
“我也没肯定就是他，总之你防着点，这次新品推荐关系重大，谨慎点不是坏事，王总你说是不是？”
拿出手机看了时间，许皓伦已走到门边，拧开门锁，工作区黑漆漆一片，这个时间段的公司静到极限。
“我还有事，明天十点你让玛莎在会议室等我。”
交代完，许皓伦急不可耐走了出去。
天已微微亮，灰白色天边角垂了一颗十字星异常闪亮。
启明星，许皓伦扯了扯嘴角，一夜未眠他的脸色有些难看，下巴上的胡渣也顺势冒了出来，青曳曳的，显得整个人都憔悴。
一夜都没消息，眼落在身旁的牛仔背包上，许皓伦颓然将头按在方向盘上，他究竟是什么糊了眼，居然说出那些混账话来？
搁在手边的手机突然剧烈震动起来，打着旋不停唱着，许皓伦神经一紧，看也不看极快的拿起来。
欣喜的脸在听到电话那端焦虑的声音瞬间难看。
“好，我马上过来！”
挂了电话，踩下油门，车子如弦般直驰而去。
到苏家门口，姚君兰已经在等，许皓伦一下车，姚君兰便迎了上来，将格格一回来就发脾气把自己关在房里不肯见人的事告诉了他。
许皓伦脸色一黯，坦然告知了姚君兰两人下午吵过架，姚君兰只当是情侣间吵闹，嘱咐了许皓伦两句就让许皓伦留在家里好好和格格说说，今天苏丰年的看护请假，她得赶过去照看。
看着门被关上，许皓伦揉揉眉心，抚额靠墙，长长叹了口气。
时间点滴滑过，房内始终没一点儿动静。
每一分都是煎熬，房内异常气闷，想是又一场暴雨即将临近。
手上腕表指针不停不息，头越加痛，屈指轻敲门板，许皓伦如叹息般沉沉唤道：“格格~”
只一句两字，就再说不下去。之前那般侮辱她的话，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说，道歉？浅薄苍白得连他自己都不屑一顾。她若想打他，骂他，狠狠给他一拳以解心中怒怨，他都依她，总好过眼下僵持，连一点回寰的余地都不给他。
“格格。”
身上还有急要的事等着去处理，一天没睡许皓伦头很痛，太阳穴沉沉的想灌了铅，抬手用力揉了揉，搁在口袋里的电话适时响起，wonder提醒他勿忘今早十点的会议，时间虽早，但这次事关重大，也怪不得wonder会这么紧张。
事事烦乱越觉胸口气闷，将外套脱下搁在手腕，许皓伦低头将前额抵在门上，好似与她亲密相触，鼻息相融，愧色难减，他又一次唤了她的名。
始终安静的房突然从里洞开，许皓伦微微倾了身体，恰好及时稳住，没撞到那纤瘦的人身上。
苏格格眼中含泪，恨意难消，向上仰头瞪着他，怨恨，隐忍，伤痛。
“格格，对不起，我……”
她头发散乱，只罩了件宽大T恤，一双修长白皙双腿，脚踝裹在可爱兔毛拖鞋里，样子娇弱，不见平时一分凶悍，许皓伦两眼却只盯在她脖间那清晰的蝴蝶印记上，她洗得泛红的双颊上，她搓得蜕皮的肩膀上，刚出口的歉语生生压下来。
愧疚顿化为满天怒气，转而生为难言疼惜，许皓伦将她紧紧抱进怀里。
“谁干的？”
“谁干的？”
越箍越紧，只有这样才能将她好好护住，只有这样才能扶住她瘫软的身体。
许皓伦悔恨交缠，点漆瞳眸隐隐有光，似箭似雷。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
趴伏在胸口的人听着他一遍遍沙哑沉沉的语音呜咽起声，湿湿沾满了他的衬衫，帖伏在他落落于外胸膛上的脸颊混着泪水，直滴在他心上，每一滴都热得像烧熟的洪铁水，烫得他心上一个一个难以消磨的烙痕。
“我在这里，格格不怕，不怕，我在这里，不会有人敢再欺负你。”
一遍一遍，符咒般想驱赶她脑海里残存的噩梦。许皓伦没有一刻这么痛恨自己，为什么要说那些话，为什么不早点找到她，为什么没好好保护她？他到底在做什么？他到底做了什么？
她洗了好多遍，洗了好多遍，鬼魅般的气味儿始终萦绕在她身上驱之不去。眼前都是孟宗少的影子，恶心的声音。好可怕，好可怕……终于，他来了，熟悉的胸膛，熟悉的温暖，熟悉的气味儿，初始细细低低的呜咽终于忍不住宣泄出来，苏格格闭上眼睛痛哭出声。
绞了手巾给她擦泪，许皓伦将苏格格扶到床上，替她盖好被子，见她服了半颗安眠药终于闭上眼休息才将手巾拿去搓洗。
站在镜子面前，许皓伦看着墙上镜子里的自己，眼红充血，浓眉斜入鬓角，手下发狠，将撺紧的手巾恨恨砸进水池，一簇簇水花溅出尺余，溅上他的脸面，溅上明亮镜面，水珠自他额前发上滴落，一滴一滴，在静寂无声的小小洗手间显得那样煞气。
继而发出一声闷闷沉响，混着滴落的水珠声，像“王子复仇记”的晦暗音调，每一个音节都踏着仇恨的沉重步伐。
将洗手间整理好，许皓伦低头看了看自己左手，旋开水龙头，哗啦啦的流水精灵般卷走了那些红色液体，只留下破了皮的指丘起伏。镜子里的人憔悴，青渣泛起，许皓伦低眼下意识搜寻，却瞥眼瞧见了搁放在洗手池边落的一把锋利水果刀，不禁眉头皱起，伸手将刀拿过来，指腹轻轻刮在刀锋上，许皓伦的脸色越加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