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入河内城,刘协燥热的头脑便攸然冷静下来。八??一?中文 w?w?w?.?8?11z?w8.1c1o1m他现,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
从城外听来,河内城中已然大乱,躁喊之音几乎都要盖过了城外的攻城嘶吼。可入河内城后,刘协才现城中街道上并没有多少人。反而只是城门前的房舍内,关押着无数的百姓——这些百姓们此刻仍旧惊乱不堪地喊叫着,就如刚才刘协在城外听到的喧嚣惨叫一般。
再遽然回头,刘协不出意料地看到已然开启地城门,又被几百名行动有素的兵士迅关上。同时,在城门与刘协精骑之间,由这些兵士们亘起了一道拒马、鹿砦等障碍,更有一些无良的兵士,还在刘协周遭洒满了铁蒺藜。
豁然抬头,四周城墙上伏兵尽出,一个个面容冷峻、擎弓搭箭的兵士凝神以待。只需张杨一声令下,立时就可将刘协这支精骑连人带马射成筛子!
聪明绝顶的刘协当即明白生了什么,他回沉默地看着城门缝隙后,陷阵营、五官精骑、以及各汉军将士那惊惧暴怒地朝着河内城冲来营救自己的表情,忽然有一丝说不出的明悟。于是,就在城门彻底关死的那一瞬,刘协忽然毫无征兆地给了自己一巴掌:“妈的,中计了。”
“陛下!”身侧一名五官精骑屯长紧张沉重地握着手中的长矛,身体紧绷地犹如即将飞扑捕食的豹子:“陛下放心,我等纵然万死,也会护卫陛下周全!”
刘协平淡地摆了摆手,不自然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战甲,竭力理清了一点点思绪后,才朝着城墙上那些似乎比刘协更紧张的兵士们喊道:“不要再躲躲藏藏地藏着了,让张杨下来拜见朕。”
啪,啪,啪。
响亮而散漫的鼓掌声从城墙上传了下来,张杨缓缓现出身形,终于又找回一点身为河内执掌者的感觉。虽然此番他的装束十分狼狈,但居高临下俯视当今天子的成就,却让他看起来更伟岸、更高大。
“果然不愧当朝天子,中计被缚之刻,也这般镇定自若。”张杨仔细打量着战马上的刘协,正在思忖着是否要向这位少年行君臣之礼。却见城下汉军已然冲锋至城门,忍不住淡然一笑道:“陛下,今日之战,胜负已分,我等便到此为止,可否?”
刘协此刻也在静静打量着张杨,在弓箭的寒芒影射着天上吞吐的阳光下,刘协的表情看起来也飘忽不定。面对张杨将这场战争视作一场游戏的淡然口气,他不由心中暗惊,同时,大脑在凶险的压力下也急开始转动起来。
从入城后的那一刻起,刘协便知道自己成了别人圈套中的猎物。但令他想不通的是,张杨看起来并不想杀了他以终结这场战争。虽然,张扬也知道杀了自己可能会引更大的战争,但眼下他这番智珠在握的风度,绝不是一个二流武将能够做出来的。
他的幕后,必然有高人指点。
并且,那个人还不是袁绍的人,或者说,至少已经不是同袁绍站在一条线的人。因为,刘协十分清楚,假如是袁绍擒获了自己,他会急切到不由分说先将自己斩杀在当场,随后才会思忖找替罪羊的地步——毕竟,长安这个正统的汉室,是目前唯一阻碍袁绍的巨大绊脚石。
那么,既然张杨和张杨幕后之人不是袁绍的人……由此一来,下面的故事就十分有趣了。
可就在刘协想到这些,心中微微安定之时,忽然一阵细微的破风声传过,身后的几名骑士突然表情一僵,随即兵刃落地的声音便惊醒了沉思中的刘协。他猛然抬头现,原来适才城墙上有人射出了几箭,却没有取刘协身边骑士的性命,只让他们兵器脱手并出了一声疼痛的闷哼。
这是一个警告。
面对惊变,刘协的脸色立时阴了下来。他缓缓抬头看向张杨所在的位置,以着十分笃定的语气、清晰无误地说出了一番话:“董昭,董公仁,你给朕滚出来!当着朝廷的官,吃着张杨的粮,却在给袁绍这逆贼办事!孔子曰,非其鬼而祀之,谓之谄!你这祀鬼之臣,如今更敢伤我大汉五官之骑,可还知羞否?!”
董昭看似如常地从张杨背后走出,他没有问刘协是如此猜出自己在此的,而是竭力掩饰着心中的震惊,冷着一张脸说道:“陛下,识时务者为俊杰。非是臣乃祀鬼之臣,而是陛下知道此刻您该怎么做。”
“哦……?”刘协饶有兴致地看着董昭,一双眼睛似如利剑般看破董昭外干中虚的假象:“你想令朕解除武装,成为你的俘虏?”刘协缓缓下马,伸脚踢开面前的铁蒺藜,一步一顿走到城墙之下,望着张杨与董昭,忽然停下脚步:“那也要看你有没有这等本事儿!”
“哼,天子在手,汉军投鼠忌器,我自可予取予求……”董昭温和的面容终于变得有些扭曲,他怎么也想不到事情已到了这般田地,这位汉室天子竟还能如此自傲。
然而,未待他恼羞成怒,一旁的张杨忽然脸色大变,猛然一把拉着董昭趴在了城头上。再之后,一块巨大的飞石便毫不留情地砸在城头之上,荡起一片碎石烟尘。
董昭狼狈不堪爬将起来,不敢置信地看着城下的刘协:“你就不怕我们杀了你?!”
刘协骄矜地抬了一下头,似乎不屑回答董昭这个问题。不过,假如有人在他身侧,便可看到刘协那剑锋一般的眉毛,其实已经突跳了起来,手心里也尽是冷汗。
城外汉军会继续攻城此事,他是有所预料的。但他预料不到的,是董昭董昭和张杨到底在耍什么花招,以及,他们对自己的底线究竟是什么。
显然,此时两军如同立在一场剑拔弩张的谈判席上。无论是刘协还是董昭,都在努力争取着谈判场上的主动权。而这一块飞石恰如其分的袭来,使得汉室这一方用最实际、最冷硬的行动表明了他们的决心。
随着董昭羞恼的脸上变幻百般,仍旧不敢轻举妄动,甚至当暴怒的张杨下令让弩士们动手时,董昭还竭力一把拉住张杨后。刘协便知道,这场短暂的谈判,自己也取得了短暂的胜利。
“陛下不愧乃当今天子,此等风度气概,令人心折。”董昭叹息了一句,镇定的表情在此刻彻底龟裂。他恭敬地向刘协施了稽礼,随后开口道:“还请陛下移驾城头,免除了两军干戈,再容张将军设宴为陛下压惊。”
三百五官精骑齐齐下马,严神戒备地护卫着刘协登上河内的城头。在他们身后,是大群河北兵士引弓搭箭、亦步亦趋地围拢成一个更大包围圈。
待刘协终于出现在汉军将士眼前时,整个军阵顿时出一声如苍雷怒吼的讨喝之声。城下各将领看到这一幕,更义愤填膺。当前徐荣振目怒吼道:“张杨狗贼,尔等竟敢挟持天子,还不下城授?!”
刘协叹了一口气,徐荣这句话固然没什么水平。但今日最大的败笔,却莫过于自己。由此,他没任何资格取笑徐荣,只好捋平心绪淡淡开口问道:“徐将军,刚才是何人下令飞石攻城?”
徐荣面色一下铁青不已,当即认为刚才那一击使张杨恼羞成怒,欲借天子之手出自己一口恶气。想到此,徐荣慨然纵马上前抱拳道:“适才乃末将下令,陛下若有任何责罚,可由末将一人担下。”
“不,刚才是末将下的令!”
“胡说,所有人都看到,是我下的命令!”
“都争什么,陛下曾说过,要实事求是,刚才明明是本将下的命令!”
徐荣一开口,高顺、李严、姜冏三人皆齐齐跳了出来。显然,这三人与徐荣所想的一般无二。
但城上刘协的表情便十分精彩了,纵然在敌军重重包围下,他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望了望投石车后正在赶来的杨阜与韩浩二人,他登时明白道:“是杨羲山与韩元嗣所下的命令吧?”
“不是!”四人齐齐摇头否认。
但事实上,刘协猜得丝毫不错。刚才的确是杨阜断然下令强攻,还引得他们这些人暴怒阻止。随后,又是韩浩见兵士无人敢动,慨然上前亲自操手将一颗飞石抛到了河内城头上。
这四人当时真想一刀杀了韩浩,可此刻一经天子问询,又极力袒护起此二人来——毕竟,他们都知道,杨韩二人所为恐怕是当时最正确的选择。而他们,却丝毫没有那般决然的胆气。
“什么不是?”刘协有些厌烦同四人进行这种扯皮了,袖袍一甩大声说道:“杨阜与韩浩二人见事极明,果毅敢当,回朝之后,朕必定好生论功行赏。尔等几人……”说到这里,刘协转头看了一眼脸色几乎都快成黑锅底的张杨和董昭,才微微一笑继续道:“你们没事儿都回去洗洗睡吧。”
四人一时愕然,彼此对视一眼,皆面面相觑:陛下不是被绑架了吗,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