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又一次沉沉降临,在淮阴这处山涧中,在你死我活战场上难得的片刻安宁中。?? ? w?w?w?.?8111z8w?.8曾经凶戾的杀机并未因此消褪,反而悄悄隐伏了下来,期待着在双方谁都没有准备的时候,再猛然张开血盆大口。
随着时间的推移,谁是真正的追击者和逃跑者还不一定。因为,袁术被打散的人马,逐渐在此汇集了起来。冷兵器时代,大溃败之后的情形就是这样的,逃跑的兵士虽然短暂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仍然摆脱不了乱世的追捕。无论他们逃到哪里,最终还是会屈从人类的从众心理,再回到他们熟悉的环境中的。
徐州的命运,其实仍然站在悬崖边上,袁术的人马很快又有了近两万的兵力。其次就是联军这方面的战力也不是没有损减的,交战的时候,四千余丹阳兵在阵型崩溃后投降了一些,战死了一些,其余的都被关羽和张飞带着围剿游击袁术渐渐拢来的溃兵。
而五官卫士和冀州兵这里,也因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的原因,折损了将近三分之一的兵力。而且都累到了身体极限,这时和袁术兵士近得呼吸相闻,一旦再次开战,他们一样还是站在刀刃上!
“怎么办?”刘备痛苦地想着这个问题,他这时已然有些怨恨起那位汉室天子。虽然无论正面交战还是追杀溃兵,刘协做的都十分出色。但战事毕竟不是儿戏,如今打到这种进退不得的局面,实在让人很窝火。
“大哥,天子毕竟是个不知轻重的少年。”游杀溃兵归来的关羽,炯炯有神的丹凤眼中,也透露出了一丝惋惜,他轻捋长髯惋惜道:“仅以我等不足一万余人,便想将袁术五万大军彻底击败,使得袁术元气大伤,至少三年内不会再妄动刀兵之举,实在太异想天开了。”
话音刚落,耳边又想起了嘈乱的声响,刘备那张渺茫的脸上又不自觉蹙起了眉头:“定是三弟又在鞭挞士卒了,此番丹阳兵虽表现不堪,但毕竟情有可原。二弟,你出去劝劝三弟。”
关羽闻声正要出去,却不料张飞却一头撞入了营帐当中,开口叫道:“大哥,二哥,不好了!冀州兵同天子亲卫闹将起来了,还扬言要领兵回河北!”
“什么?!”刘备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脸上的忧愁立刻被震惊所替代。谁都知道,在这等关键时刻,冀州兵如此所为,会将自己同天子置于何等凶险的境地。顾不上了解太多,刘备便招呼关羽、张飞二人朝帐外赶去:“快随我去看看,详情路上再谈!”
了解事情缘由后,刘备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大事儿。事件的起因很简单,甚至可以说还有些无聊:三家同处安营扎寨,兵卒之间的摩擦是不可避免的,而在兵营当中,最容易出事儿的一种情况,就是谁也不服谁。
五官卫士因为是天子亲军,此番大战当中表现又极为抢眼,对待那些冀州兵们,自然居高临下一些。可生死大战之后,兵士们肾上腺都分泌过多,正是所有人精神体力都越平时的敏感时刻。
大家的火气都比较冲,由此,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儿就可能擦出火花来。更何况,对于冀州兵士来说,他们跟关中子弟一样,都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拼杀的人。今晚还能见面争吵、说不定就见不了明天的太阳,爷们儿既然生死都还不清楚,你又在我们面前充什么大头蒜?
就这样,好像原本只是两个士卒之间的争吵,在肾上腺的刺激下,瞬间就演变成了一场军闹。要不是两家的主帅都出现的及时,内讧起来都有可能。
“只是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儿,用不着我们从中劝和。陛下和沮监军都是顾全大局之人,必然能将此时料理妥当。”刘备对着这件事并没有放在心上,但当他真赶到现场后,才现事情并没有他想象地那般简单。
因为,此时场中的争吵,已经由今日谁在战场上贡献大、两方猛将谁更无敌这些还可转寰的话题,演变成了究竟是关中子弟更加杰出,还是燕赵儿女更加无畏。这两地方向来多苦战,自不乏精锐之士,可偏偏就是两者不相上下,就使得话题争论不休,一下上升到了地域歧视这方面来。
刘备当然不知道‘地域歧视’这个名词,但对于这点危害,他却是深有体会的。在汉代这个时候,人们之间就是靠血缘和地域集合成一个共同体,休戚与共的。倘若他们安身立命的信仰受到了攻击,那定然是不死不休的一个结局,是历来将领们最头疼的一件事。
一般解决这种问题,都是靠将领的个人威信和严酷的军法镇压。但偏偏这两样,一样都不适合当下的情景,纵然刘协贵为当今天子,乃万民之,可冀州兵们这时候却拿着袁绍的军饷,吃着袁绍的饭,凭什么认可刘协?
所谓君臣之道,用在士大夫阶层,那是无往而不利的。可用在这些粗豪凶犷的大头兵身上,他们谁管天子是个什么东西?
更何况,冀州兵的主将颜良,也根本不服刘协。此时他正好整以暇地用一把宽刃大刀修剪着指甲,胯下那一匹乌丸骏足有些不耐烦,因为缰绳不在主人手里,而是被一个怒气冲冲的沮授抓住。沮授身后不远就站着一身华袍的刘协,但刘协看上去面色冷厉,似乎完全一副看戏的表情。
“颜良!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沮授喝问道,用力去拽缰绳。可那坐骑四蹄如同生根一般,纹丝不动,沮授拽不动,只得悻悻松开手,颜良身后的骑士顿时出一阵哄笑。
颜良收起大刀,诧异的表情略带做作:“沮监军,我不是给你行了一份公文么?此番入徐州已功德圆满,我身为先锋大将,自然要依军令而行。眼下徐州已平,我等又何必在此耽搁?”
沮授冷笑道:“你分明就是辱灭天子!谁都看得出,袁术攻势旦夕可至,你却因一己私怨便擅离职守,还算什么汉臣?!”
沮授这话说的一针见血,在两方冲突还未上升至地域歧视的时候,双方兵士争论最多的,就是两方将领谁更勇猛。今日赵云的表现出尽了风头,使得颜良这位成名已久的河北勇将脸上无光,借由两方已然闹得不可开交后,颜良干脆就使出了浑人的做法,撂挑子不干了。
可被说中心事的颜良一点也不见惭愧,反而昂起下巴,理直气壮地说道:“剿灭袁术,交给关中无敌的兵士就足够了。我们可是车骑将军、冀州牧的兵将,奉将军之命驰援徐州而来。今日事毕,自然要回将军帐下述职。反倒是你沮监军,不听将军号令,执意让我等在此徒送性命,究竟是何意?”
沮授一听,登时火冒三丈:“出征之前,袁公有明确训令,以我为前部监军,节制诸军。你难道想违抗……”他话还没说完,颜良双腿一夹,坐骑默契地向前冲了几步,吓得沮授不得不闪身避开。这一闪,之前说话的气势被打断,再也续不下去了。
“审时度势,临机决断,此皆大将之法。尔等腐儒,何必管那么多!”
颜良逼退了沮授,哈哈大笑,一抖缰绳喝令开拔。沮授见拦不住他,转过头去,求援似的喊道:“陛下,您莫非要放任这个家伙胡闹?”
这一次驰援徐州的袁军主将,是颜良。沮授作为监军随军,名义上地位比颜良高,但后者是得袁绍信任的实权人物,兵权在握,沮授根本压制不住,只得求助于刘协来压制一下。
一直一言不的刘协听到呼喊,却做了一个令刘备目瞪口呆的动作。只见他仍旧不一言,转身便带着自己的亲卫离去,不带走半点云彩。
刘备当即就想站出来说和两句,可刚迈出一步,他就明白了过来:这时候,你让天子说什么?沮授和颜良都乃冀州人士,利益与共,两人看似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但实际上,这分明就是做给刘协看的一场戏而已!
颜良说的不错,他们已功德圆满,留在这个地方又有什么意义?唯独说不去的一点,就是袁绍会因此而背负上不忠的骂名,但反过来说,这又与沮授颜良何干?他们奉命行事之人,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与汉室纠缠过多,反而对他们最为不利。
由此,天子这样潇洒离开,至少还保留了一分气度,也可让帐下兵士更听命效忠。
可是,本来就不足一万的人马,这下一次就走了三分之一还有余。袁术那边,会不会因此而蠢蠢欲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