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老夫人一到厨房便问：“昨晚那道干煸四季豆是谁炒的？”
体型较胖的那名厨师赶忙答道：“是小人炒的。”
陶老夫人的眼神立即变得锐利起来，面容严肃地看着他问：“身为一位做了将近十年菜的大厨，不知道但凡豆类一定要煮至熟透才能吃的吗？”
豆类如果没煮熟就吃容易引起中毒，严重者还可能危及性命。
所以昨天晚上陶老夫人在咬了一口四季豆时便感觉出来了，立即命人将整盘干煸四季豆撤掉。
这名厨师忙说：“是小的疏忽了，请老夫人见谅！”
陶老夫人看了看他，语气严厉道：“虽然菜式要讲求色香味，但比色香味更重要的是菜式的营养，你身为厨师，只一味求炫技，不考虑吃者的身体是否适宜，这叫本末倒置。”
这名厨师忙跪下道：“小的知错了，小的以后一定会注意。”
陶老夫人本想给他一次机会的，但一想到他当了厨师十年竟然连这些常识都没有，便又铁了心，因此她抬手制止道：“我让管事给你结账，你拿了薪酬就走吧。”
这名厨师大惊，忙磕头求饶。
只为了一碟干煸四季豆就要解雇他，在他看来这老太太实在是太不近人情了。
那碟干煸四季豆他已炒至九成熟，本想再多炒一下的，但又怕太熟了影响颜色，所以立即起了锅。
他怎么也没想到陶老夫人会这么在意。
但正是因为他对细节的不讲究才导致这般结果。
陶老夫人并不为之所动，但她用比先前和缓了些的语气道：“假如我当时没有让人撤销掉那道菜，也许一家人都中了毒，说不定其中的某位现在已到了阴间，试问这等重要的事我如何能姑息对待？”
事情能做十分时就绝不做九分，这是陶老夫人一贯的做事准则。她不允许江府有不够用心和努力的人存在。
这名厨师便知自己已无望留下来，便只好朝陶老夫人和甄慧媛磕了磕头，起身灰溜溜地走了。
待这名厨师离开，陶老夫人走往厨柜，一眼便看到了厨柜里那半碟隔夜的炒韭菜。
陶老夫人顿时眉头紧皱，对跟着进来的那两名厨师道：“我早就告诉过你们，隔夜的炒韭菜不能吃，怎么还留着？”
炒熟后存放过久的韭菜容易引起腹胀、呕吐和头晕的现象，因而应避免再吃。
那两名厨师没想到自己的一时疏忽又被她发现了，吓得什么似的，忙边道歉边让人去将那半碟隔夜的炒韭菜给倒掉。
“若下次还不长记性，就跟钟大厨一样处置。”陶老夫人肃颜道。
那两厨师连连表示绝不再犯。
陶老夫人这才领着甄慧媛离开了厨房。
“你会不会觉得我对他们太过苛刻？”陶老夫人边走边问。
“不会。食品关乎性命，万万疏忽不得。”甄慧媛忙说。
陶老夫人点了点头，道：“即便是手艺工作者，到最后拼的依旧是脑子，不用脑子的人不要也罢。”
“是。”
老夫人看了甄慧媛一眼，说：“所以，我希望你日后主持中馈时也能做到奖惩分明、不饶点滴。否则，一个家的规矩就很难立得起来。而当一个家没有严明的规矩时，通常也出不了厉害的人物。”
“是。”甄慧媛恭敬点头道，将她的话记在了心里。
甄慧媛此人简单高雅、聪明好学又知进退，正好符合陶老夫人挑选儿媳的标准，因而即便甄慧媛当初多年没为江家诞下子嗣老夫人也没有怂恿江传雄娶侧室。
单凭这一点，甄慧媛就很感激她，因此在她面前一直都很恭敬、顺从。
用过晚膳后，江传雄和江月棠便回了书房。
坐下后，江传雄没有让她马上讲解他先前摆的那几个棋块所涉及的知识点，而是摆手示意丫鬟们退下，然后坐在江月棠的对面看着她说：“孩子，阿爹有件事想跟你谈谈。”
江月棠忙端正坐姿洗耳恭听。
江传雄看着她语重心长道：“你的曾祖父、祖父和阿爹年少时皆是科考和谋士晋级两条路同时进行，但你是个女娃，走科考之路恐怕会较容易暴露身份，故阿爹打算只让你走谋士晋级之路。但只有一条路可走时，你就只能赢不能输了，阿爹怕你心理负担太重，所以想先听听你的意见。”
小家伙便问：“为何说走科考之后会比较容易暴露身份？”
江传雄轻拍着她的肩头答道：“因为如果要走科考之路的话通常得进私塾去接受教育，而私塾里面的学生少则几人多则二三十人，人一多，便难免良莠不齐，加上上私塾的大多是五六岁至十五六岁的孩子，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又大多调皮捣蛋，一个不小心就会整出点事来。”
这倒是。
况且江月棠也不喜欢和一堆男孩处在一起，于是她说：“那孩儿选择谋士晋级之路。但是，孩儿也不想落下上私塾该学的知识。”
江传雄也是这么想的。
他一把将她拉过来抱进怀里，温声道：“其实走科考之路也可以请老师来家里教而非去私塾的，但阿爹担心你两头赶会吃不消。”
所以他建议她二者选一。
江月棠想了想，点头道：“嗯。”
江传雄笑着说：“你放心，私塾的孩子们学习的知识你一样也不会少学，不过这得等你考完谋士资格赛后才开始。”
江月棠便问：“阿爹到时是要给我请一位老师吗？”
以江传雄的繁忙程度，要他一直这般教她是不太可能的。
江传雄点头道：“嗯。但由于你不用参加科考，所以科考类的知识你可以只凭兴趣来学，不必面面俱到，也不必给自己心理压力。”
“好。”
“一旦选择谋士晋级之路后你就只能赢不能输了，你确定你想好了吗？”江传雄再次问她。
小家伙托着腮想了好一会儿，然后郑重点头道：“我确定我想好了。”
江传雄便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道：“好，那就这么定了。”
说罢，他抱她回她的房间，亲自看着她入睡后才离开。
江月棠渐渐地进入了梦乡。梦里，她已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面容清秀，身姿挺拔，端坐着读书。她的身后，山河壮丽，海清河晏。
无穷者，必有圣人之心①，她读到这句时将手轻覆其上，微微抬起头来。
那个梦中的‘少年’，目光澄亮，心有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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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注①：‘无穷者，必有圣人之心’出自《鬼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