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时宇要来汇金苑小区接楚佳桃去学校,楚佳桃推辞了几次,他还是坚持要来,于是两人约定在曾经去过的小区中的那个欧式许愿池“Iwish”处见面。
初春,许愿池的石面还是冰凉冰凉的,陈时宇用指尖轻轻触了触,缩了回来。清晨,空气中还有一丝寒意,他在冷风中来回跳着脚,试着取暖。他早早就来等楚佳桃,已经等了近一个小时,深知楚佳桃一着急就更容易丢三落四的习惯,因而没有催促,一直耐心地等待着。
等待的闲暇中,手机进来一条短信。
“回学校了吗?最近好久都没见到你,晚上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
是他在和楚佳桃交往前关系不错的女孩子,楚佳桃那次在秋雨中和陈时宇相遇,陈时宇就在陪那个女孩逛街买衣服。那时的种种似乎已经离陈时宇十分遥远,自从和楚佳桃交往,在旁人看来,他应当算是脱胎换骨,再也不和其他女孩来往,花花公子变成专一的王子,专心陪伴在心爱的女孩身边……
可是,陈慕涵前几天临去美国前,和陈时宇的一番交谈,在陈时宇脑海中萦绕。
那是那天四人在地铁站分开之后,陈时宇送完楚佳桃,又和陈慕涵碰面,一起回家时的事情。陈慕涵去美国前要回家和家人一起吃顿饭,那天,陈母准备了满满一桌丰盛的饭菜,陈父也笑容满面地忙前忙后,全家气氛和乐融融,有一个瞬间,竟然真的令陈慕涵感觉到了家庭的温暖。
整个寒假,陈慕涵在家的时间很少,陈母知道自己和儿子的关系还不够亲密,无权过问,但内心始终是惦记的。他也曾偷偷向陈时宇询问过陈慕涵的情况,陈时宇只告诉母亲陈慕涵有个女朋友,他每天在外应该是找女朋友去了,其余的便没有多说。陈时宇也知道陈慕涵注重隐私,既然没有主动向母亲提起,他也应当尽可能地替他保密。但陈母心中总是期盼着陈慕涵有一天能带那个女孩子来家里坐坐。
这次陈慕涵要回家吃饭,她花了整整一天时间准备,她的丈夫在一旁看着,心中明了她的感情,不由得有些心疼,因而也尽自己所能帮忙。
母亲尽其所能地取悦自己,陈慕涵看在眼里,这激起他一种矛盾的情感,一方面,他当然能意识到母亲这样用心是因为关爱自己,另一方面,他也莫名地从中感到一种疏离——这不是一般家庭的普通晚餐,更像是面对客人的款待。而他,就是那个客人。
他知道自己这样想有些苛刻,但在餐桌前正襟危坐,礼貌周到地回应着母亲关切的话语,这令他感到很疲累,因而他也觉得这样的晚宴很难真的温暖他的内心。
“全家人能一起吃饭真是太好了。”陈母一直重复着这句话,仿佛找不到其他可说的话题。
一桌子的丰盛菜肴,陈母自己很少动筷,全程时常停下来望着陈慕涵和陈时宇,眼眶中隐约有泪。陈父则全程沉默。有时,房间里只听得筷子敲击盘边的声音,吃东西的声音,约莫有些尴尬。
“爸妈,我最近交了个女朋友,有机会我带她回家来好吗?”陈时宇开口。
陈母有些奇怪,她知道陈时宇从中学时就开始和女孩来往,过去也曾交过一些所谓的女朋友,他都不曾向自己提起,自己也不过问,提出要带女孩回家来,这还是头一次。看来儿子这次是认真的了?
“哦!是吗?那太好了。”陈母笑道。
“怎么认识的呢?”陈父终于开口。
“是我们学校的同学,家住在广海市。”陈时宇介绍道。
由于陈时宇之前透露给陈母说陈慕涵也交了一个女朋友,因而陈母此时期待着陈慕涵也借机会谈谈他的女友,但陈慕涵只是微笑着看着众人,缄口不言。
终于,饭菜已吃去大半,陈慕涵放下筷子,看着陈母点头道:“我吃完了,谢谢您。”
语言简练,语气礼貌,陈母满眼期待着陈慕涵能和自己说更多话,但已没有了下文。接着,陈时宇张罗着要和陈慕涵一起刷碗,陈母和陈父则回房休息。
关上房门,还能隐约听到屋外收拾碗筷的声音,陈母坐在床头,叹了口气。
陈父一只手扶着陈母的肩,安慰道:“你已经尽力了。孩子的想法,我们没法控制。另外我觉得其实那孩子表现得也还挺好,我们也不能期望太多。”
陈母轻触陈父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抬头看着陈父,眼眶仍旧是湿润的,怀着感激,也透露一丝哀伤:“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陈母的声音有些沙哑。
“又说傻话了,我什么也没做啊,有什么可感谢的。”陈父还像对待一个小女孩似的,抚摸着陈母的脸。
“你能接受这些,对我来说就是最值得感谢的了。”陈母真诚地说。
“如果你早告诉我这些,也许早就能把那孩子接回来。你就是心太重,想得太多。”陈父笑着。他轻轻摩挲着陈母有些发白的头发,神情忽然有些凝重。
“我唯一担心的只有你的身体……我希望你不要想得太多,凡事想开一点,这样对你的身体有好处。”陈父说这话时,竟然带有些哀求的语气。
陈母下意识地用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乳房,脸上也闪过一瞬间的忧虑,不过很快她便反过来安慰陈父:“没关系,别担心了,上礼拜不是刚复查过吗?医生不是说恢复得很好吗。”
“嗯。”陈父把陈母拥在怀里。“我唯一担心的只有你,不要为孩子的事情操心太多,他们都已经长大了。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们唯一能做的只有接受。未来,我们应该向未来看,好吗?”
陈母有些脸红地推开陈父:“哎,我们都不年轻了,别这样。”
陈父却拥得更紧,他在陈母耳边柔声道:“我相信,那孩子有一天一定会理解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