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琦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是多么仅仅只为自己考虑,怪不得姑姑和伯伯总是用那样愤愤不平的语气和自己说话,直到几个小时前,他还觉得自己是正义的,是为了奶奶的医院抗争的,而姑姑和伯伯何尝不也是这样想?他们只是为了他们觉得重要的人抗争罢了,而那个重要的人却不是奶奶。
为了奶奶,他刚刚不惜打扰小桃——她现在正在和自己的室友陈时宇热恋,而他却奢求她在电话那头听了自己两个小时的诉苦。他不惜麻烦曾律师,向她提出过分的要求,让她为难。他不惜一直对白璐保持着若即若离的态度,明明早就下定决心和她保持距离,再也不接受她的帮助,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无法狠下心来,每每又在一个又一个他倍感无助的时刻接受白璐的支援,就这样在暧昧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正当他准备回病房时,白璐给萧琦发来了信息,询问他奶奶这几日的情况。
这就是白璐的高明之处,她询问的是奶奶而不是萧琦,这让萧琦很难找到不回复的理由。
不过,这又再次提醒他奶奶的身体有所好转的喜讯,这让萧琦的心情稍稍振作了一些。
令萧琦意外的是,问过奶奶后,白璐紧接着又询问嘉嘉的情况,好像她洞悉了这边发生的事似的。而当萧琦将嘉嘉的事情告诉白璐后,那边便沉默了。
萧琦稍稍松了口气,不知为何,现在每次面对白璐,无论是当面还是通过手机联系,他都会觉得有些压力。一方面来自白璐的执着,她似乎至今还期待着从自己这里得到正面的回应。另一方面来自他自己的负疚感,他没办法答应这个女孩,可却又没能再狠绝一些,让她彻底死心。
一退再退,最终还是妥协,每次面对白璐,萧琦都有一种无奈。金钱上的债务或许更好偿还,感情上的债务恐怕是要长久地纠缠他了吧……
所以,现在每次看到白璐的信息萧琦都会本能地神经一绷,觉得很是烦恼,当白璐主动没回复自己信息时,他便觉得十分轻松。萧琦还未轻松多久,待他刚要走进奶奶的病房时,手机便又再次喧闹起来——今天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日子。
这个人比白璐更令萧琦感到紧绷。
是曾律师!
看来小桃已经将他所拜托的事告诉曾律师了……这正是一个好机会,叫奶奶和曾律师方面通话。萧琦一边快走几步,一边按下了接听键。
却说远在大洋彼岸的白璐,听闻嘉嘉的消息后倍受震动,她呆呆地站在学校的林荫道上,久久不能迈开一步。
对她来说,嘉嘉不过是个相处了很短时间的小妹妹,应该不会对她的心灵构成什么影响才对,可是,在那短促的时间内,因为白璐总在医院照看萧琦的奶奶,所以她和嘉嘉也可以说是朝夕相处。
从嘉嘉身上,白璐觉得可以看到自己的影子。同样在内心深处对父亲十分依恋,却又因为对父亲怀有太高的期望而总是无法对父亲满意,虽然关心,但却没办法表达出来。对父亲怀有崇拜和景仰,同时又感到怨恨和恐惧,这种矛盾的感觉交织在心里,像极了她对萧琦的那种感觉。
一个一直单方面付出而得不到任何回馈的人,真的能一直心甘情愿,而不感到一丝一毫的怨恨吗?白璐只是不敢,她知道如果自己恨萧琦,那么自己更没有可能和他在一起,而她清楚自己的愿望和目标,她要坚定地向目标前行,因而有些心情,她从来都不愿面对。
不久前,她和萧琦曾经爆发过一次严重的吵架,那时候,她实在太心急了,当她明确察觉到萧琦对自己疏远的态度后,她有些失去了理智。但那一次,萧琦也将自己真心的真实想法向她暴露,他可能真的已经不再爱她,或者说从为爱过,她的胜算还剩多少呢?
阿加莎.克里斯蒂的推理小说《尼罗河上的惨案》中曾说:“太阳出现,月亮的光辉就显得微不足道。”对白璐来说,萧琦就是太阳,只要有他,她身边的一切男人都是微不足道的……可是在萧琦心中,那个太阳又是谁呢?
白璐觉得嘉嘉是可怜的,因为她的父亲不知道表达爱的方式。白璐觉得自己也是可怜的,因为她所爱的男人似乎刚好不能适应她对爱的表达方式。
白璐开始慢慢在林荫道上走着,由于满怀心事,所以并未太留意自己所走的路线。不知不觉中,白璐走到一个她过去从未来过的地方,这里似乎是一座教堂。
白璐抬头,看到教堂顶端的十字架,神圣而肃穆,这座有些老旧但极富古典气息的建筑似乎有一种神奇的力量,白璐痴痴地望着它,内心渐渐平静下来。她忍不住迈开步子,似乎被什么指引着,慢慢走进这座隐匿在学校深处,给人以十足神秘之感的教堂。
轻柔的诵唱声由远至近,前方的大门关了,那悠扬而抚慰人心的歌声似乎正是从这门里的房间传来的。白璐忍不住悄悄将门开出一道小缝,只见屋内有一群看起来和她年龄相仿的年轻人,正在投入地歌唱,他们每一个都全神贯注,没有人注意到门口的白璐。
白璐见有几个人坐在后面,像是在观看倾听,她也鼓起勇气,轻轻推开门,悄悄地找了个地方坐下。
大约是唱诗班正在排练吧。自从她来国外做交换生后,平时基本一下课就回到宿舍,别看白璐看起来可能有些毛燥,但平日是很用功的。尤其在上学期请了长假后,她更是明白自己不能松懈,尽管心里其实总是想着萧琦的事,但比起和这里不熟悉的同学出去社交,她还是觉得待在寝室里看看书比较让她安心。白璐实际要比外表看起来内向得多,且不说在这里不怎么与人交往,即使在国内她也没有几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正因如此,那个同样性情乖戾,性格孤僻,情绪激烈的小女孩嘉嘉才令白璐觉得同病相连,嘉嘉对她的意义也尤为特别。
白璐将自己的手机调成静音,闭上双眼,认真地聆听着唱诗班虔诚的唱诵,同时,也在心中尝试为嘉嘉和萧琦的奶奶祈祷。
不知过了多久,唱诗班停止了吟唱,那歌声宛如天籁,宛若从云缝中投射而出的夺目阳光,又如那轻轻抚慰你脸颊的神圣之风,歌声虽平息,但仍久久不绝于耳,白璐还沉浸其中,直到身旁有人唤她,轻拍她的肩膀,她才赫然惊醒。
定神一看,面前的竟是她戏剧史这门课的教授。
这位教授名叫爱伦,据说年龄刚过40,但容貌显得十分年轻,身材也管理得很好,因而看起来只有30多岁的样子。谈不上英俊,但很挺拔,眉宇间透着渊博与睿智。
爱伦教授至今单身。据说有女孩热烈地追求过他,但他心中始终对妻子有着自己极高的标准,因而并未答应对方的追求。爱伦教授在学生中的人气也很高,因他讲课幽默风趣,洋溢着朝气和热情,自身又才华横溢。爱伦教授可谓学校里的明星人物,白璐没想到自己竟会在这里遇到他。
他对白璐很是欣赏,尤其是听说白璐曾经多次创作剧本,而上学期她又交上了一份出色的剧本作业后,他对这位年轻而富有才华的东方姑娘就尤为关注。上学期末,白璐请了很长时间假,或多或少影响了她许多门课的成绩,但唯独戏剧史这门课,爱伦教授仍给了白璐高分。
“爱伦教授,您怎么在这儿?”白璐不禁问道。
“我是一名基督教徒。”爱伦教授笑道。
他坐到白璐身边,他的睫毛很长,侧脸真的很好看,白璐竟觉得有些紧张。
“璐同学,你的家人身体好些了吗?”爱伦教授问道。
白璐一愣,忽然想起自己上学期的请假借口是家中有人生病。不过现在想来,这个理由也有几分真实,对她而言,萧琦是她最重要的人,而萧琦的奶奶在她心中自然也可以称之为“家人”。
其实白璐多么想成为萧琦的家人,成为他的妻子,就在这样一间小而古朴、安静而肃穆的基督教堂里,穿着洁白的婚纱,牵着萧琦的手,慢慢走向牧师。在神的见证下,与萧琦深情一吻,从此结下一生一世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