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时宇从很小时便喜欢运动,什么足球、篮球、乒乓球,他都学习了很短时间后便玩得有模有样。在众多运动项目中,他对篮球尤为热衷,并在高中时曾梦想将来去美国打篮球。
这个想法,他从未说给小桃听,也很少对任何人提及,对他而言,当他打篮球时他便已经找到了存在感,无需多言,他已经在实践中体验到了追逐梦想的本质,那就是永远不要停止去做。这个梦想,他不需要向任何人宣告和证明,他一直在默默地为了目标努力着。
可是,他的孪生哥哥陈慕涵却轻而易举地让他的梦想化为了泡影。
因为从小便被遗弃在娘家,母亲对陈慕涵心怀愧疚,当他提出想去美国留学时,母亲毫不犹豫地同意了。再加上去美国打篮球这个志愿本来听起来就有点儿不切实际,最终又有多少人能成为职业篮球手呢?因而那天,母亲劝说陈时宇放弃去美国的计划,并向他道歉……
如果扪心自问,他绝不会很乐意坦然地将那个机会拱手让人。即使那件事过去1年多了,回想起来,他还是经常会有一种“被剥夺感”。这样说来,最初他反过头去追求小桃,渐渐陷入对小桃的痴迷,不就是因为萧琦引发的那种“被剥夺感”吗?如果那个时候,他能大声坚持,甚至发一通脾气,要求一定要把那个机会给他,因为他才是母亲抚养了那么多年,和母亲一直在一起生活的儿子,会不会此时他已经在美国那片天空下挥汗如雨地打着篮球了呢?可是如果是这样,说不定他就不会再和小桃重逢……一切好像都被命运勾连着,如果改变了历史中的一环,也就不会走向当下的局面。
那个时候,陈时宇有一种感觉,这感觉完完全全是真实的,是发自内心的。那就是比起自己的梦想被剥夺,剥夺其他人的梦想更令他感到痛苦。如果自己大声坚持自己的意见,就意味着让哥哥的梦想落空,那他还是宁愿退让。其实,他对哥哥也有一种负疚感,近20来,他都一直在完整的家庭过着和谐而幸福的生活,而哥哥却被刻意忽略,作为孪生兄弟,两人本该享受同等程度的爱,像每一个双胞胎一样,从小穿一样的衣服,一样玩具买两份……而实际上哥哥得到的实在太少,自己相对而言则太过富有。梦想这件事本来就是相对现实而言的,之所以带一个“梦”字,就说明它本就是不容易实现的。倘若自己的退让能够让哥哥获得补偿,他心中的那份负疚感也就会得以疏解。
他好像天生就欠了哥哥许多许多,他所得到的每一分幸福中其实都包含着本应给哥哥的一份……所以那个时候,他的表现让他的母亲无比满意,他没有说一个“不”字,便将那他梦想了许久的机会拱手相让。
这是他自己选择的,其实怨不得别人。
可是,梦想就像一个人生的目标,指引着一个人前进的方向,失去了方向,他也就失去了打篮球的目的,如果不能打篮球,他也就忽然不知自己存在的意义究竟为何。这样的茫然和苦恼,随着他梦想的消散也开始进入他的生命,午夜失眠的时刻,以及他投入地打着篮球时忽然出现的空白瞬间,他都会冒出这种关于生命和存在的疑惑,只不过他总觉得这些问题是无解的,所以没有在它们身上花太多时间罢了。也正是因此,他还是没办法回答小桃的问题——人为什么活着?人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人为什么死去?——这些问题本来就是没有答案的吧?
“小桃,你在为这些问题苦恼吗?”陈时宇轻声说,语气变得温柔。
他松开了她的双肩,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又继续向饭馆的方向走去。
“……”楚佳桃发现自己又一次依靠了陈时宇查询路线,又一次下意识地让陈时宇带路,而自己默默跟随,她又开始生自己的气。
“我承认,比起你,我可能对于这些问题想得没有那么多,但是我也的确是想过的……”陈时宇慢慢开口。
楚佳桃抬起头来,认真地聆听着。
“我想过的,人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也许有可能没有意义,那如果这样,人为什么还要追求梦想,为什么还要每天为了生活拼命奔波,为什么还有那么多忧愁烦恼?只要停下来,什么也不做,静静地等待,等待世界末日的到来不就好了?”
陈时宇一边说,一边有一种荒诞之感,他和小桃不是来谈分手的吗?怎么忽然开始这样漫无边际地说起了这些?不过这样也好,兴许在这些话题上多聊一聊,小桃就会把分手的事情忘记也说不定。
楚佳桃也很郁闷,自己怎么不知不觉地将话题带到了这些内容?这样下去还怎么提分手的事?或许吧,她真的因为秦姨的突然离世而受到打击,不自觉地想和人倾诉,而陈时宇刚好在身边,未说分手之前,终究还是她的男友。而且有件事她目前还没有觉察,陈时宇实际上已经她十分依赖的对象……
“我想,就是因为我们没办法停下来吧,哪怕知道明天就要死去,难道现在我们就不活了吗?”陈时宇继续说着。
“阿宇……对不起……我刚才不是故意要那么说的……说你没有想过……我有点儿急躁了……其实你想得很多,也想得很深入……”楚佳桃道歉道,今天她不知怎么了,对妈妈也好,对陈时宇也好,总是冲口而出一些过分的话。
“嗯,没关系,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陈时宇包容地说。
啊……又来了,总是这样包容,无论怎样都不生气……你越是这样,我就越是不能将“分手”二字说出口啊。楚佳桃心想。
“……其实之前你帮忙照顾秦姨,都应该和你说声谢谢。”楚佳桃客气地说。
“别,秦姨是个好人,我很喜欢她,那是我应该做的。”陈时宇不喜欢楚佳桃这种语气,听起来很生疏,给人感觉接着她就要引出分手的话了。
“阿宇,你为我做了很多……”
“小桃,不要再说这些了……那些根本就是微不足道的事……”
“可是我连这些微不足道的事也没做到啊。”楚佳桃摇摇头。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好像已经走了很久的路,但距离饭馆好像还是遥遥无期。楚佳桃觉得头重脚轻,每一步都像踩在云端,胃空空的,晕眩感愈发强烈,渐渐笼罩了她的全身……难受……但是即使现在说出来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她为什么偏巧选择了这样一个见面地点,整条街不仅没有饭馆,连小卖部、商店都没有,在路边稍微买点东西充饥都不行。
而陈时宇也感到头愈发昏沉,身上寒意四浸,似乎又开始发烧了。但比起身体的不适,他的内心的痛苦感到更加强烈,一想到也许到了饭馆小桃就要开始和自己谈分手的事了,他就宁愿再走得慢一点。
负疚感笼罩着楚佳桃,除了当初没想好就答应了陈时宇,以至于现在要和他分手,除了在和陈时宇交往时自己一直想着其他男生,她还有一些自己也没办法找到缘由的负疚感,也许是对自己的软弱感到不满,也许是因自己改不掉的犹豫不决感到愤怒……她渴望自己能够强大起来,渴望自己能够不再依赖别人,是的,就像妈妈那样!她的心从没像现在这样强烈地渴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