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在刘秀英跟郭家兄妹斗智斗勇中一点点流逝,这几人的出现倒也给刘秀英平淡的生活增添了些许乐趣。然而一桩泼天大祸却突然降临,彻底改变了刘秀英的生活。
刘大善人在定远和郭子兴商量准备先拿哪个贪官污吏祭旗打响起义第一枪,刀都磨得豁亮了,可是留守宿县的马氏坐不住了。她知道夫君去定远是要干一番大事业,但这大事业干不好就有可能掉脑袋,偏偏夫君和闺女都不在身边,少了主心骨的马氏既担心又害怕,惶惶不可终日。
刘地主听说堂弟带着闺女出了远门就揣唆地主婆去刘家打探消息。两口子张望了几天,确定刘大善人和刘秀英真不在家,只剩马氏这个随意揉捏的面瓜,一阵窃喜,于是地主婆大摇大摆又登门了。
地主婆一进客厅就大声吩咐仆人们把最好的瓜果食点拿出来,犹如在自己家里一般自在,一边磕着瓜子一边旁敲侧击刘大善人这趟出门做什么去了。
懦弱的马氏拉不下脸拒绝地主婆,只是谨记夫君的交代,推说老爷出去访友,但她那慌张躲闪的眼神和欲盖弥彰的语气却让地主婆听出此事另有猫腻。
接下来的日子地主婆每天都准时报道,仿佛一个知心姐姐关心着马氏的点点滴滴,在马氏急得嘴角燎泡的时候还破天荒从家里带来莲子为其熬羹。
生病的人感情特别脆弱,马氏被地主婆的莲子羹感动得眼泪汪汪,早忘记刘地主一家当年如何迫害闺女以及夫君离去时的交代。
“小叔也真是的,连你生病了都不在身边。等他回来我得好好说他,哪能只顾访友连自己媳妇都不管。”地主婆就等着马氏松懈心防套话呢。
马氏绞着双手,欲言又止。心里的负担越来越重,好想找个人倾诉,可是夫君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对外人说实话,特别是要提防堂嫂一家人。然而堂嫂每天都来陪自己,对自己关怀备至,自己可以信任堂嫂吗?
地主婆察言观色,略一思索,停下磕瓜子,郑重说道:“弟妹这是怎么了,咱妯娌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讲?”
马氏头几乎垂到胸口,结结巴巴地支吾,“没,没什么,就是老爷不在,心里慌得很。”
“哎呦,我的傻妹妹,想自己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瞧你那样。”地主婆咯咯的笑起来,“小叔一走好几个月可有给家里捎信?外面世道那么乱,好叫人担心。”
不提还好,一提这事马氏更委屈,眼圈瞬间泛红,自从夫君出门那刻起她就开始提心吊胆,偏生夫君走了这么多天,也不给家里捎封信,也不知道他和闺女是否安好。
马氏却不知道刘地主为了查明堂弟为何出门,专门买通驿官以族人身份截了刘大善人捎回的家书,可惜家书上只写有“一切安好,勿念”,这让刘地主愈发想要搞清楚堂弟到底在外做什么。
地主婆眼睛贼亮,瞧见马氏神情难过,当即关怀地问道:“弟妹为何不开心,难道小叔对你不好,他在外面有人了?他要敢欺负你,你给我说,长嫂如母,我这个当嫂嫂的怎能看着你受委屈。”
马氏急忙辩解,“不是,不是,他只是……”
“只是什么?”地主婆一连催问了好几声,瞪着马氏紧抿的嘴巴,地主婆不得立马挖开她的脑袋瞧瞧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等了半天,仍不见马氏张口,地主婆压下心中的急切,缓和了语气柔声劝慰道:“俗话说,亲不亲,家里人。弟妹,咱们可是最亲的亲戚,一笔写不出两个刘字。你也知道嫂嫂一直对你掏心掏肺,你有委屈或者难事不跟嫂嫂说还能跟谁说呢?莫怕,就算有天大的事还有嫂嫂在呢。”
“嫂嫂,我好害怕……”在地主婆的和言细语中马氏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抽抽噎噎把这些天的担惊受怕全都吐露出来。
地主婆越听越心惊,瓜子撒了一地都不知道。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小叔居然去投靠白莲教了,这可是反贼干的事啊,听说鞑子到处抓反贼,一旦抓获株连九族,这小杂毛是要害死全族啊。她再也坐不住,随便敷衍马氏几句就匆匆忙忙赶回家里。
刘地主听到地主婆带回来的消息,先是一惊接着欣喜若狂,仰天大笑,“哈哈,老子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这个机会,这次定要他死无全尸!”
地主婆白着脸慌慌张张地问道:“老爷,这是株连九族的祸事,你怎么还欢喜起来?他出了事我们也不好过。”
“你懂什么?”刘地主斜睨着她,“如果我主动去衙门举报那小杂毛干的勾当,不仅无罪还能得到县太爷的奖赏,我这可是大义灭亲。说不定县太爷一高兴,就把那小杂毛的家产奖励给我了。哼,就算我捞不着他的家财,县太爷那的奖赏肯定跑不掉。”
“可是他毕竟是你堂弟。”地主婆脸上流露出一丝不忍,如果夫君真去举报堂弟,堂弟一家就完了。
“哼!妇人之见!”刘地主鼻孔朝天,冷冷叱道:“那小杂毛敢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就没为咱们家、咱们族里考虑过后果。他不仁我不义,任他折腾下去早晚祸害到我们头上。现在不是他死就是我们亡,你要他死还是我们亡?”
地主婆眨眨眼睛,不吭气了。
刘地主美美地在家里灌了一通黄汤,第二天兴冲冲地奔进衙门“大义灭亲”。
任何一个政|府都不允许反|动派的存在,元朝政|府也不例外,不过目前他们还没意识到这些小打小闹的农民起义军会像白蚁腐蚀大厦一样摧毁大元帝国,他们只是对这些“白蚁”感到厌恶,发现了就毫不留情地碾死。
宿县县令接到举报马上派衙役抓捕拷问马氏,得知刘大善人及他们闺女一直未归,便逼迫马氏把两人叫回来。
在地主婆的指证下,马氏无从辩解。她这才知道自己祸从口出,给家里带来了灭门的灾难。无奈后悔已晚,她害了这个家不能再害夫君和闺女,她披头散发冲着刘地主一家嚎叫:“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老爷也不会放过你们!”说完一头撞在柱子上,鲜血像奔流的小溪潺潺涌出,很快就渗入泥土中。
“你们怎么不把这个贱人看住?”县令气得当堂咆哮。死一个妇人有屁用,抓住反贼才算功劳。
衙役面面相窥,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回答。他们见过太多妇人在堂上哆嗦颤抖,所以也没有刻意枷押受过刑的马氏,可是谁也想不到这个妇人如此决绝,居然趁人不备一头撞死。
师爷劝道:“大人息怒,事已至此,我们须得另想他法。”
“晦气!”县令看着马氏的尸体像死狗一般被拖走,转过头命令刘地主,“你去把那反贼叫回来。”
我的爷,我去不是羊入虎口。那小杂毛知道自己害死了他媳妇,肯定不会放过自己。刘地主本能地想出口拒绝,但看到县令阴冷的眼神,到嘴的话就变了一番,“县太爷,小的真不知道这贼子现在何处。以前时常听他提起有个姓郭的义兄,但小的没问那人的姓名也不知那人家在何方。或许这贼子府里的仆人知道下落。”
刘家出事,仆人们也遭了难,统统关在牢里听候发落。仆人可没有马氏宁死不屈的精神,反而恨透了连累他们坐牢的刘大善人,听到县太爷审问刘大善人的去向,一个个争先恐后抢着答话。
管家更是激动地喊道:“县太爷,小的知道那姓郭的在哪里。老爷、不、是刘反贼当时叫我雇车去定远了。”
县令着人把赶车老汉抓来。
赶车老汉跪在堂上磕头如捣蒜,哆嗦道:“县太爷,小人当日把那对父女送到定远城外就直接回来了,小人不知道他们的事啊。”他感念刘大善人一路上对他的照顾,隐瞒了有个黑脸大汉在城门口接人的事情,再说如果他供出黑脸大汉,县太爷肯定还要逼他去定远认人,还不知要折腾到什么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刘地主生怕堂弟回来报仇,急切地喊道:“县太爷,快派人去定远抓那反贼。”
“定远离宿县有好几百里远啊。”师爷捻着胡须,冲县令微不可察地摇摇头。
“闭嘴,蠢货!大人我自有安排,不需要你来指手画脚。”县令看懂了师爷的暗示,喝令衙役把刘地主一家和赶车老汉轰出衙门,将管家仆人押回牢里。待堂上无外人后问道:“师爷,这抓反贼可是一件大功,你怎么不让我派人去?”
师爷不紧不慢地说道:“大人且听卑职细细道来。第一,车夫只说把人送到定远城外,万一刘反贼是在定远中转改去别处呢?想要调查清楚刘反贼的下落肯定会耗费不少人力。第二,就算查明刘反贼窝藏在定远,然而那边已经超出大人管辖区的范围,派去的人如果侥幸在定远抓住了刘反贼,当地县令必然会来抢功,到时候扣大人一定擅自越权的帽子,大人如何辩解?第三,刘反贼聚集的窝点估计贼子众多,如果没有军队配合仅凭我们派去的这点人根本就拿不下来。所以依卑职之见,不如大人把此案上呈州府由他们去办,我们只管等候结果,等到朝廷剿灭了反贼,肯定会记大人一笔功劳。”
“对,对,幸好你及时提醒了我,要不然我落不到好,说不定这乌纱帽都保不住。”县令恍然大悟,连连夸奖。他心中还是有些舍不得放弃抓住反贼的功劳,复又皱起眉头,“难道就任由那刘反贼逍遥法外?”
师爷洞悉县令的心事,也不点破,老奸巨猾地笑道:“这事好办,咱们派人守在刘反贼家里,若是刘反贼归来便可当场抓获,若是他没回来只是给家里捎信,到时候咱们也写一封信将其骗回来。”
“好一个守株待兔,妙!妙!妙!”县令抚掌大笑。
一切如师爷所料,没过多久,刘大善人捎了一封家书回来,很快一封管家写好的信也发往了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