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涧山又叫大红山,因为它是横着的红山。这山不像泰山那样雄壮、也不像华山那样险峻,它顶部平坦,山峰一带相连。传说古时天上有十二个太阳,烤得庄稼无法生长,杨二郎担山撵太阳,用长鞭打下来十一个太阳,最后一个太阳被打瘸了腿,躲到大山背后,杨二郎挥起一鞭向山抽去,拦腰将山打为三节,底部就是大横山,上部就是小横山,中间就是岱山。
驴牌寨地处横涧山的西面,周围环山相抱,是朱元璋攻打定远的必经之路。此处山势奇特,怪石重叠,山间有清泉自石缝中涌出,流过山岭,跃过峰峦。世间无水不朝东,唯有横山水西行。朱元璋等人莫不讶异这样的奇景,又见泉水清澈透凉,忍不住捧起饮之,清冽甘美的泉水一入喉,周身的秋暑之气都荡然无存。
喝过泉水,众人继续前进,越往里走山路越不平坦。野生丛林繁多,稍不注意就会迷路,辛亏朱元璋派出的斥候较多,沿途都留有标志,众人来到一处老鹰嘴,视线突然开阔,只见前方一石堡遥遥而立,石堡前有许多依山开垦的田地,绿油油的麦穗迎风起伏。
朱元璋暗暗点头,看来驴牌寨的土匪日子也不好过,还要靠自己种庄稼,现在麦子还未成熟,估计寨子里也没多少粮食了,他愈发加深此次谈判的信心。
到了驴牌寨,只见这山岗周围筑着高墙,东西两边耸立着高高的戍楼,整个山寨正如一座壁垒森严的城堡。墙里一排高檐鳞比栉次,左右上下都有人影晃动,时不时有武器反射的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
“什么人?”未等朱元璋等人走近,戍楼上就射下一枝警告的箭镞。
朱元璋扬声高喊:“俺是郭大元帅麾下的镇抚朱元璋,特来招安驴牌寨的兄弟。”
“招安?这人疯了吧?”驴牌寨的土匪哈哈大笑。几十人就想招安他们数千人的山寨,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为了表示大元帅的诚意,所以大元帅并没有派军队上山,只是让俺来说服诸位。”朱元璋不以为忤,等笑声停下后继续说道:“大元帅知道你们吃不饱、穿不暖,特意准备了许多粮食和衣物,你们如果答应招安,这些东西就都属于你们。”
土匪们沉默了,他们落草为寇求的就是饿不死、冻不死,朱元璋的话恰巧戳中他们的命脉。现在世道越来越艰难,打劫都不容易了,庄稼也未成熟,寨里很长一段时间都吃的粗糠窝头,有人主动送食物,不要白不要。就算不愿接受招安,起码也要把粮食先骗过来再说。
戚祥是戍楼上的小头目,他见众人都看着他,指望他拿主意,想了想,说道:“先让他们等着,我去通知大当家。”
众人应诺,一边高声喝令朱元璋原地等候,一边拉弓持刀时刻戒备。
此时驴牌寨的龙虎堂里吵闹不休,杨云花正和其他几个首领商量如何防备郭子兴大军进攻。有人说山寨有几千人怕他五百人作甚,要战就战;有人说干脆抢了这先遣军的粮食,郭子兴大军来临时寨子里的人就躲到山里或投奔别的寨子;也有人建议不如归顺郭子兴,兄弟们也算有个出路……
戚祥绕过众人,直接对杨云花禀告,“大当家,郭子兴已派朱元璋来山寨招安。”
满堂霎时静下来,很快众人又七嘴八舌说开。
“怎么搞的,人家都到山寨了,我们还不知情?”
“赶紧操家伙!”
“快让徐婆婆他们从后山逃走!”
“此时还能逃到哪里去,不如投降……”
“住嘴!”杨云花呵斥一声,问戚祥,“他们来了多少人?招安有何条件?”
戚祥答道:“不足五十人,那朱元璋说如果我们肯接受招安,就送我们粮食和衣物。”
“大当家,归附吧,大伙好几天没吃上饱饭了。”主降派立刻央求。主战派也没吭声,粮食是驴牌寨最需要的东西,这个诱|惑实在让人难以拒绝。
杨云花拍板决定,“先看看他们的诚意再说。”
朱元璋和手下也在讨论驴牌寨,费聚感慨道:“想不到小小一个山寨都如此森严,此地易守难攻,我军怕是很难攻下。”
郭兴、郭英两兄弟齐齐说道:“要不大哥怎会说招安为主,听大哥的准没错!”他二人如此明显的讨好巴结朱元璋,概是因为当初朱元璋云游路过他家,两兄弟可没给朱元璋好脸色,如今当了人家手下,还不赶紧伏低做小,扭转在朱元璋心目中的形象。
“不必担心,这寨子定能招安。”朱元璋胸有成竹地笑了,他知道驴牌寨的大当家是个女人,女人往往心软,为了老幼妇孺不会轻易起战戈,自己再以粮食衣物诱之,杨云花十有八|九会答应。
等了一会,寨门打开,一个蒙面女子带着一群大汉走出来,寨内还有许多汉子探头张望。
费聚眯眼,细细打量来者,奇怪道:“这个蒙面纱的女人看着挺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咦,她走在前面,莫非是寨主?”
众将士一听,纷纷表示有同感,可是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朱元璋偷笑,几个时辰前这位女寨主还在咱们队伍里冒充柔弱女子呢,那身衣服都没换,当然会眼熟。
只听那女子声色厉然地喝道:“我是驴牌寨的寨主杨云花,你们好大的胆子,这么几人就敢上山,不怕来得去不得?”
朱元璋拱手,不卑不亢地说道:“朱某是来招安,不是来攻打贵寨的。不过要是杨寨主不让俺们下山,那就只有等俺们大元帅亲自带兵来拜访杨寨主了。”
“你在威胁我?”
“俺只是实话实说。”
对视了半晌,杨云花问道:“你们说是郭大元帅的麾下,可有证据?”
朱元璋马上掏出怀中的军令展示给杨云花。
杨云花看了看令牌,目光中露出一丝犹豫,欲说又止。这段时日,投靠驴牌寨的人越来越多,山寨粮食早就入不敷出,杨云花心力憔悴,圆脸蛋都瘦成瓜子脸,她又不能不管众人,或许接受招安是最好的出路。只是杨家有家训,再不入朝为官,她如果归附了郭子兴,算不算违背家训?
朱元璋装作没看到杨云花为难的表情,大义凛然地说道:“你们和大元帅是定远乡亲,且都是被逼落草为寇,所以大元帅不忍自相残杀。听说你们这里缺衣少食,怕你们被元军吞并,特意派俺来联络你们。如果你们愿意归顺大元帅,那俺们就一起打定远,恢复汉人天下,当然你们的吃喝拉撒由俺军负责;若是你们实在不愿意归附也劝你们趁早离开此地,免得伤了彼此和气。”
杨云花仍是不肯给出直接答复,只说再给几天时间考虑。
朱元璋惺惺作态道:“也罢,俺们正要跟大军汇合,大军可有二十多万人,你们最好在大军到来前做出决定,否则到时候俺拦不住,后果自负!”
山寨的土匪顿时躁动,有人忍不住问道:“大军何时到来?”
朱元璋傲然道:“大军离此不出五十里,最多不至明晚。”
抽气声、惊惧声不绝于耳,杨云花银牙紧咬,就这样的队伍如何跟郭子兴的大军作战。她低声和身边的人商量片刻,说道:“驴牌寨除了青壮还有许多老幼妇孺,只要郭元帅能保证我驴牌寨所有人都有吃有穿,三天后我就会带领驴牌寨的人向你们投降。”
“为何要等三天?”朱元璋怕夜长梦多,一刻都不愿等下去。
“总要让我安置一下,有那不愿归附的兄弟请你放他们离去,剩下愿意归附的兄弟还请你多多担待。”杨云花决定带驴牌寨的人归附大军后就独自离去,这样既不算违背家训,也能让寨子里的人得到妥善安排。
朱元璋大喜,“俺军备有很多粮食,一定能让大家吃饱穿暖,即使是老幼妇孺也绝不亏待。既然寨主愿意诚心归降,那俺先回去准备。你看俺留两三个人在这里传递消息可好?”说完对费聚挤眉弄眼,“兄弟,你若能搞定这个女寨主,俺算你大功一件。”
费聚打了个寒颤,朱元璋这是逼自己用美男计?可那女寨主万一是个丑八怪咋办?想想不放心地问道:“若是这女人太丑或是这女人看不上我呢?”
“你瞧那女寨主的身形婀娜多姿,声音清脆悦耳,模样定然不难看,说不定就像俺们先前救下的那个小姑娘一样娇美。况且她手下又有那么多人,娶到她你肯定不会吃亏。当然你若不想要这个机会,俺就让别人上了,到时候别来跟俺哭鼻子。”朱元璋一边忽悠费聚,一边暗自惋惜,马秀英跟在身边,自己无法肆意妄为,杨云花这颗好白菜只能留给费聚这头猪拱了。
“真像那丫头一样好看,我就发达了。”费聚被忽悠得心花怒放,当即答应留在驴牌寨。他跟在杨云花后面嘘长问短,大献殷勤。却在无意中弄巧成拙,差点给马秀英惹来一桩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