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在吗?”院子里传来郭宁莲怒气冲冲的声音,她虽然嫁做人妇,却仍改不了跳脱的性格,每次不等仆人通报就自己先闯进来。要不是马秀英主屋门口还立着几个丫鬟,她能一直闯进房间里。
绿柳等人已经受过一次处罚,哪还敢随便放人进去,急忙拦住郭宁莲,半是讨好半是央求道:“二夫人,请您等一下,奴婢这就去禀告夫人。”
“唉,又来了……”逊影低下头,有一种想拿棉花堵住耳朵的冲动,因为她知道房间马上就不会清净了。
果然,郭宁莲得到马秀英的允许进入屋里后立刻喋喋不休地抱怨起来,“姐姐,你要让郭家母女住到什么时候啊?你看看她们把府里都弄成什么样子了?特别是那叫郭惠的,她以为她是谁,老把自己当成女主人发号施令,今天要这样,明天要那样,我们都还没她那么多排场呢……”
马秀英看见她发丝散落,衣襟上有斑斑水迹,估计又和郭惠打架了,不由苦笑道:“她们好歹是我娘家人,我也没有办法,宁莲你先委屈几天,等去了集庆她们就和我们分开了。”
郭宁莲噘嘴,“就怕她们跟癞皮狗一样黏着不走!”
原来朱元璋在濠州、滁州、和州三地大肆招募水师、购买船只,又与元军在江上一战,众人皆知他下一步就会渡江夺取集庆了。
郭天叙闻讯又嫉妒又兴奋,他嫉妒朱元璋的势力已经强大到可以和元军正面作战,不过朱元璋走了也好,等朱元璋离开和州后他就把这几个地方都接管过来。
但是张天佑不同意,他劝说道:“朱元璋还在和州的时候,陈野先就敢来攻打我们,万一朱元璋渡江到了集庆,只怕陈野先又会算计我们。到那时朱元璋鞭长莫及,想救援我们都不容易,”
“那我们该怎么做?”郭天叙一想到上次陈野先带着元军差点攻破滁州,脸色顿时一变。尽管他嘴上不承认朱元璋比他强大,可事实摆在那里,元军把他当软柿子,想捏就捏,却把朱元璋当猛虎,次次闻风就逃。
张天佑奸诈地笑道:“我们最好跟着朱元璋走,反正渡江作战的基本都是他的部下。他若有本事拿下集庆,我们跟着去集庆享福,他若没本事拿下集庆,我们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如果他出了事丢掉性命,你刚好还能堂堂正正地把兵权夺回来。”
郭天叙眼睛一亮,“他会同意我们跟他去集庆?”
张天佑胸有成竹地答道:“朱元璋一定会同意。于私,我们是马秀英的娘家人,他可不能不管我们这一家子;于公,你是都元帅,他是左副元帅,既然是同一支军队,理所当然应该共同攻打集庆。朱元璋这人最好面子,纵然你几次三番暗算他,他也是打落牙齿吞进肚里,不曾和外人提起。你这次要求和他一起渡江作战,他找不到拒绝的理由,除了答应还能如何?”
“舅舅所言甚是,但是他若当面答应,暗地里却丢下我们自己渡江,那可怎么办?”郭天叙不放心地问道。
张天佑微不可察地撇撇嘴,这个侄儿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相信朱元璋如果答应了,就算再不情愿也不会食言。不过为了让郭天叙彻底放心,他建议道:“我与你到了和州就随军住在大营,姐姐和两个侄女是女眷自然不能住在军营,我们就去找马秀英,把女眷安排进朱府。马秀英上次就说让二姐留在府中,她总不能厚此薄彼不管大姐和惠儿她们,况且我那媳妇也和她向来交好,让我媳妇帮着说话,她肯定不好意思推诿……这样一来,不管是朱元璋的部队要渡江,还是朱元璋要带家眷离开都避不开我们的耳目……”
“此计甚妙!”郭天叙抚掌大笑,当即去找大张氏等人商量。
大张氏一向对郭天叙言听计从,虽然很讨厌马秀英和朱元璋,但是为了儿子的性命和前途,让她上刀山下火海都可以,住进朱府这样的小事又有何惧,何况她还能给马秀英填些堵,谁叫她才是马秀英名义上真正的义母呢。
于是这家人打着和朱元璋共同进退的旗号顺理成章地出现在和州,大张氏和郭家姐妹又顺理成章地住进了朱府。哦,应该说这三人是厚着脸皮跟小张氏和周虎妞住进来的。明知道朱府的人不待见他们,还整天把自己当主子不可一世,不仅对府中仆人呼来喝去,就连郭宁莲、李碽儿这两位朱府女主人也被她们当佣人般指挥。
她们唯一不敢呵斥的只有马秀英,因为她们见识过马秀英的厉害,在马秀英的手里吃过好几次亏,知道这个外表平易近人的女人狠起来不是一般般。郭子兴都能被马秀英气死,万一惹急了马秀英,天知道马秀英会不会对她们下毒手。
郭宁莲自从嫁进朱府,朱元璋宠着她,马秀英让着她,李碽儿巴结她,何时被人这样欺负过?一次、两次还能忍耐,三次、四次她就忍无可忍彻底爆发。在郭家母女又一次鸡蛋里面挑骨头、故意找茬的时候,她当众指责三人不知礼义廉耻,不守妇道云云。
大张氏气血上涌,郭子兴尸骨未寒就被人指责品性不端,对她来说是极大的侮辱。她当即就怒骂郭宁莲血口喷人。
郭宁莲振振有词,郭惠一个未出嫁的女子频频做出勾引朱元璋的举止,两人早就不清不白;郭芸狼狈为奸,时常为这二人私会把风张望;大张氏作为其母,不引导两个女儿行为端正,反而纵容包庇……
大张氏双目几乎脱眶,死死盯着郭惠,她不是气郭惠出格的举止,而是气郭惠居然和朱元璋不清不楚,挑什么男人不好,非要挑她最看不起的朱元璋。
郭惠恼羞成怒,尖叫一声扑向郭宁莲。
郭宁莲立刻回以拳脚相待。
大张氏和郭芸见郭惠被踹,马上加入战斗……
这几人没一个是肯吃亏的主,吵不过就动手撕扯,打不过就叫丫鬟帮忙。郭宁莲虽然会些功夫,但郭家母女人多势众,她双拳难敌四手,常常败下阵来。
开始郭宁莲受了委屈还找朱元璋哭诉,然而朱元璋对郭惠总有一种初恋情结,每次都不忍责备郭惠,老是含含糊糊地敷衍过去,后来郭宁莲落败就冲到马秀英的房间告状抱怨。
尽管马秀英很讨厌郭家母女,但她们来者是客,加上是娘家人,马秀英实在无法过多指责,只好做和事佬劝慰郭宁莲。
这一次郭宁莲不依了,抽抽鼻子,口不择言地说道:“我知道,她们是你|娘家人,你就向着她们。老爷也被郭惠那个狐狸精迷住了,什么事都偏袒她。这府里没人对我好,等老爷回来,我就去找老爷讨个休书。”
“站住!”马秀英一拍桌子,神情不怒自威,“逊影,把门关上。”
郭宁莲从来没见过这么严肃的马秀英,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要做什么……”
“跪下!”
“凭什么?我……”郭宁莲还想争辩几句,到嘴的话却在马秀英的严厉注视下慢慢咽回肚里,双腿也忍不住颤抖起来。
“跪下!”
这一次郭宁莲再也不敢出声,腿脚一软,“噗通”跪了下去。然而那涨红的小脸写满了不甘,委屈的泪花也在眼眶里打转。
马秀英疾言厉色地说道:“我让你跪下并不是因为你和郭惠她们之间的矛盾,也不是因为我偏袒她们。你知道你做错了什么吗?你是不是真想要休书,我现在就可以写给你!”
“我,我……”正室是有权利休掉其他妻妾的,郭宁莲真怕马秀英写下休书,赌气的话再也不敢说出口。
“老爷每天日理万机,常常忙到天黑才回来,你居然还要为这种小事去跟他吵闹。作为老爷的女人,我们要尽量让他开心而不是让他烦恼。你、李碽儿甚至是将来嫁进朱府的女人无论在这府中做什么我都不会干涉,但是如果你们影响到老爷的心情,惹他不高兴或者生气,就别怪我用家法教训你们。”
马秀英用平静的语气陈诉一个事实,她向来不喜欢管后院的鸡毛蒜皮,但不代表她会一直容忍后院的乌烟瘴气。她实在不明白郭宁莲的脑袋是怎么想的,挑明郭惠和朱元璋的暧昧关系对大家有什么好处,难道让朱元璋顺势把郭惠娶进门?再说作为堂堂朱府的女主人,整天和别人打架谩骂,影响多不好,传出去只会丟朱府和朱元璋的颜面。
郭宁莲怔怔地望着她,突然产生一种压迫感,这个女人就是平时对她和颜悦色的马秀英吗?为什么这一刻变得那么陌生,她高高在上,自己却匍匐在地,彼此仿佛有一条无形的鸿沟永远也不可跨越。她突然想起父亲说的话:马秀英是朱元璋的原配夫人,将来有可能会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你不可在马秀英的面前持宠而骄、得意忘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