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兴哪知瑜素雪是谁,含糊地点点头,“嗯,嗯,这次对不住了,下次来一定找姐姐。”
朱元璋不耐烦地咳嗽一声,披纱衣的女人一说话,粉就扑簌簌地往下掉,亏得袁兴还有耐心应付。
“公子嘴真甜。”女子轻戳袁兴的胸口,看到他旁边的朱元璋神情不怒自威,一点也不像来寻花问柳的普通客人,心里一慌,敛去笑容,乖觉地躲到一边。
朱元璋和袁兴快走几步,跟陈德、谢再兴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这地方就是男人出没的场所,陈、谢两人也没注意身后有人尾随。
上了二楼,走到一排雅间门口,只听龟公大声说道:“妈妈专门给两位爷留着好位置,这边请。稍等片刻,瑜姑娘正在后面换衣服,马上就出来。”说罢帘子一掀,引着陈德、谢再兴进入雅间。
朱元璋和袁兴不好再跟过去,只在附近徘徊,一个龟公迎过来问道:“二位爷找哪位姑娘?”
“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个瑜素雪……”袁兴把先前女子说的人名讲出来。
龟公理解地点点头,“二位爷也是来看瑜姑娘挂牌的啊,请问你们是要坐大堂还是楼上?”
袁兴指着陈德、谢再兴进的雅间问道:“楼上!这两边可有空房?”
龟公领着他们来到隔壁房间,掀开帘子,“正好这间空着,不过我们这里的雅间费是十两一宿。”那上下搓动的手指分明是示意他们要先付钱,当然这是对生客的要求,熟客自然没这样的规矩。
另一个龟公小声阻止,“那是给李老爷留的雅间,你怎么能让别人进去?”
掀帘子的龟公指指应天府衙的方向,也低声说道:“你不知道白天发生的事?妈妈说我们应天最厉害的那位大人今天在街上发火了,还砍掉一个地痞的脑袋。此事一出,许多原本要来竞争瑜姑娘初|夜的贵人都不敢出来了,所以这些预订的雅间都不用保留。妈妈为此还发了一顿脾气,好好的生意都被搅黄……”
问话的龟公马上变了脸,对朱元璋和袁兴谄媚道:“二位爷,请进,这是最好的雅间,可以清清楚楚看见瑜姑娘登台。二位还要不要其他姑娘侍候?”
“给他钱!姑娘不要了,顺便问问平时都有哪些‘贵人’来消遣。”朱元璋冷哼一声,快步走进雅间。
两个龟公的对话或许别人听不明白,可听在朱元璋耳中哪会不清楚。他倒不是生气自己的名声被这些腌脏之人提起,而是气愤原来除了陈德、谢再兴,还有许多部下留恋这等烟花之地。
袁兴给了雅间费,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向龟公打听情况。
这青楼里的龟公都是滚刀肉,人贱心黑,只要有钱拿,什么都敢做。他欺袁兴是第一次来的生客,狮子大张嘴敲诈了五十两好处费才张口说道:“我们天香楼是应天最好的妓院,姑娘们个个美若天仙。但凡文人墨客,达官贵人都来过,不知爷想问什么消息……”
袁兴第一次逛青楼,不知这些人的心眼比筛子都多,直接问道:“我们隔壁雅间坐的两位军爷是不是经常来啊?还有其他官老爷也喜欢来吗?”
龟公心里咯噔一下,看袁兴的眼神立刻警惕起来,含糊其辞,“我们这只要有钱就能进来,不知爷说的是哪位客人,小人也不认识什么军爷。”
袁兴顿时火冒三丈,揪住他的衣襟,“拿了爷的钱一句实话都不说,爷打不死你!”
另一个龟公跑过来劝道,“爷,他是新来的,好多事情都不知道,您别和他计较。”又叫同伴赶紧把钱还给袁兴。
“叫你们妈妈来。”袁兴不接银子,既然龟公这里问不出什么,他就直接去问老鸨。
龟公陪着笑脸,“爷,真是对不住,今天是我们楼里瑜姑娘挂牌的日子,妈妈正在后面忙碌,待会闲了小人一定请她过来见您。”
袁兴还要呵斥,忽然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慢慢从楼梯走上来,惊得他张大嘴巴,钱袋掉在地上都不知道。马秀英虽然换了男装,可是袁兴跟她朝夕相处十来年,哪里会认不出
马秀英也看到了袁兴,收回东张西望的眼神,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严厉地瞪着他,“人呢?”
“姐……”回过神来的袁兴牙齿抖得“咯咯”作响,悄悄指指身后的雅间。
两个龟公瞪目结舌,竟然有女人来逛青楼,这女人是什么身份?让如此凶悍的男人一见到她就乖顺得像只猫。
马秀英问发呆的龟公,“旁边的房间有没有客人?”
“没有。”龟公回过神来,忙不迭地应道。只要不是在天香楼闹事,管他什么来头,管他男人女人,有银子收才是硬道理。
“给他钱!你们几个不准多嘴!”马秀英冷哼一声,快步走进旁边雅间。
果然是夫妻,言行举止都一模一样。袁兴老老实实又付了一份雅间费,连五十两消息费都顾不得要回来,匆匆追着马秀英解释道:“姐,你别生气,姐夫不是专程来这里……”他三言两语把自己和朱元璋本来打算回府,无意碰到陈德、谢再兴逛青楼,朱元璋生气才尾随而来的事情说了一遍。
马秀英这才释怀,“你快过去吧,不要让八哥知道我跟来了。你们走的时候提醒我一声。”
袁兴匪夷所思,“你怎么能留在这里?这是男人的……”
马秀英柳眉倒竖,“你们都可以在这里,我为何不能?我哪点不像男子?你不说出去,别人怎么知道我是女的?除非你告诉别人!”
袁兴连连摆手,“我不说,我不说,可是外面的龟公都知道……”
“你怎么这么啰嗦,一会八哥找不到你可别怨我。”马秀英连推带攘把袁兴赶出雅间。开玩笑,来都来青楼了,不见识一番怎么对得起自己。
楼道只有一个龟公候着,另一个龟公早跑去禀告老鸨有个女人来天香楼的事情。
谁也想不到,应该是一阁之主的老鸨正在瑜素雪的面前恭恭敬敬交代事宜。
“今天来了多少达官贵人?”瑜素雪平静地描着眉,流光溢彩的梳妆镜里映出一张艳丽的面容,旁边玲珑小巧的铜炉中飘着袅袅香烟,愈发衬得这张脸如梦如幻。
老鸨叹了口气,“有头有脸的客人来了十多位,唉,若不是白天朱元璋在集市发火,今晚来的客人会更多。怎么办,对主子的计划有没有影响?”
“官员都有谁?”
“陈德、谢再兴倒是来了,可惜李善长没来,否则凭姑娘的样貌肯定能搭上这条线……”
瑜素雪托着腮,对镜顾盼,“李善长是个老狐狸,我不一定能从他嘴里套出话,还是这些当兵的容易对付。”
老鸨谄媚道:“姑娘说得对,我看那谢再兴很是痴迷姑娘,肯定会对姑娘言听计从。”
想到今晚或许会委身给此人,瑜素雪马上厌恶地皱起眉头。
老鸨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姑娘,主子可是说了要尽快获取应天府的情报,若是能说服朱元璋的部将投靠主子最好。”
“放心,我不会误了姐夫的大事。”瑜素雪淡漠的语气仿佛含着冰霜。黑亮的眼睛掠过一丝讥讽,她其实早就明白在那个人心中,她和姐姐都算不了什么,只有权力才是那人看重的,可是当她收到那人的命令,叫她不再限于青楼收集情报,而是要利用美色潜入敌人内部,心中还是泛起凄凉,这就是她姐姐嫁的男人,一个眼中没有情爱,只有权势的男人……唉,为了姐姐的幸福,她再不心甘,也得屈服那人的命令。
瑜素雪本名阇娉婷,其实是陈友谅的小姨子,她姐姐阇氏是陈友谅的一个妾室。陈友谅好美色,身边女人无数,但他并不看重女人,任她们争风吃醋,私下暗斗。阇氏性格温吞,平时没少受那些女人的欺负。瑜素雪为了帮助姐姐巩固地位,自愿藏匿青楼收集情报。
朱元璋异军突起夺下集庆一事引起了陈友谅等军阀的注意,他便把瑜素雪派到这边来打探消息。天香楼的老鸨是陈友谅的暗桩,只用了三个月时间就把瑜素雪捧成最红的头牌,这次她们就是要利用瑜素雪挂牌的的机会潜入应天官员府邸,伺机窃取机密情报。
原本瑜素雪的目标人物是朱元璋的头号心腹参谋李善长,可惜白天集市发生的事传开,应天官员都吓得不敢出门,只有几个特别迷恋瑜素雪的官员偷偷摸摸来天香楼。好在那谢再兴掌管军中粮草也能接触到许多重大军情,瑜素雪和老鸨便把目标重新锁定在他身上,准备使出浑身解数,迷惑他为瑜素雪赎身接入府中。
两人还在商量对策,龟公跑来禀告楼里来了几个生客,其中一个还是女人。
老鸨一门心思都放在瑜素雪挂牌的事上,哪有时间考虑其他,呵斥道:“你们几个兔崽子连客人都不会招呼了,还要跟老娘说?他们不要姐儿服侍肯定是冲着瑜姑娘来的,想要竞价瑜姑娘的***……至于那女客,估计是来监视自家男人,不管她,只要他们没闹事,有银子掏……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前面帮忙,瑜姑娘马上就要上台了。哎呦,气死老娘了,你这个一点眼色都没有蠢东西,”
龟公本想说几个生客看起来都不是好相与的人,其中一个还试图打探天香楼的底细和客人的身份,结果被老鸨一顿训斥,话全咽回肚子,悻悻地返回前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