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大夫不敢争辩,慌忙下跪求饶。
朱元璋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叫朱文正派人把这些大夫看押起来。
屏风撤去,他看着气息微弱的马秀英,仿佛一下子就老了十多岁,喃喃地念叨:“夫人,你快醒来,我和孩子不能没有你……”
朱文正鼻腔发酸,劝道:“义父,您先歇一会,义母一醒来我就通知您。”
朱元璋缓缓抬起头,沉声问道:“湖口那边可有派人通知?”
康郎山一役,江左军大捷的消息他已从车夫口中得知,可惜陈友谅逃了。他现在很担心江左军群龙无首的状态下会让陈友谅找到反扑的机会,所以必须尽快告知大家他安然无恙的消息。
“义父放心,孩儿早已派人快马加鞭赶往湖口送信。”当时朱文正见朱元璋突然出现在余干又身负重伤,就知事有变故,他马上第一时间着人通知湖口将领。
朱元璋点点头,问道:“你不守着洪都,跑余干来干嘛?若不是你义母提起,我还不知情。”
朱文正心一慌,嗫嚅道:“孩儿想着如果陈友谅的大军被义父击溃可能会从各个地方逃亡,就想堵住余干这条退路不让他逃走。”
“胡闹!洪都乃重镇之地,岂能无人把守?”朱元璋训斥道:“你总是这样自作主张,先前洪都一事我还没跟你算账,你又私自出兵。”
洪都解围后,除了朱文正要写疏章禀明战况,邓愈等将领也要上折。朱元璋拿着几分折子一对比,就知洪都当时真正的情况。他有些恼怒朱文正的自大自狂,好在朱文正死守洪都最后创造奇迹拖住了陈友谅的后腿,算是将功补过,他才隐忍不发,没有当场撸掉朱文正的职位。不过这会他心情不好,忍不住就拿此事来敲打朱文正。
朱文正好似一盆冷水淋了个透骨寒,连忙跪下,“孩儿一时心急,请义父恕罪。”
“罢了,看在你守卫洪都有功,加上这次的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以后若是再犯,别怪我不轻饶。”朱元璋训斥几句,就把目光放到马秀英身上。现在大军不在身边,他想做什么也没有办法,只能等候消息。
到了傍晚,朱文正竟把常遇春领来。
原来湖口那边派人沿江搜寻朱元璋下的落,久寻不见,众将领心急如焚,亲自出来分头寻找。此时已距朱元璋失踪有两日,常遇春等人都快绝望了,忽然在半路上碰到朱文正派出的信使,一问得知,朱元璋竟然流落到余干。常遇春当即大喜过望,一边派人继续向湖口传送消息,一边亲自赶来余干拜见朱元璋。
常遇春见了朱元璋立刻伏地痛哭,“国公,属下找得您好苦。咦?您受伤了?”
朱元璋百感交集,悲痛地说道:“这点伤不碍事,前日我身临险境,若非你和诸位将士冒死相救,我命休矣。”
当时情况之凶险,让朱元璋现在想起来都后怕,如果不是常遇春一箭射中张定边引起汉军混乱,只怕他和马秀英当场就会被射成水中刺猬,哪还有机会逃生。
常遇春不敢居功,“多亏韩将军为国公争取了时间。”
“韩成|人呢?”
“韩将军已不幸阵亡。”
“找到他的尸首,回应天府厚葬。”朱元璋叹息一声,继续说道:“你们做到很好,没有把我落水的消息走漏,否则军心不稳。我听到陈友谅的战舰竟被烧毁八成,心里那个高兴劲,真恨不得马上赶回去主持大局……”
常遇春连忙把当日的战况一一道来。
朱元璋越听越高兴,“陈友谅的左膀右臂都被折损,他已是秋后蚱蜢蹦不了几天了。这次将士们立下大功,等我回去一定要好好嘉奖。”
朱文正在旁边听得颇不是滋味,他以四万人坚守洪都八十多天,没有功劳也也有苦劳,可是朱元璋只字不提,只会责骂他,他这个义子还不如常遇春一个外人呐。
常遇春问道:“国公何时能动身?军中还需您主持大局。”
他不是不知道朱元璋受了伤最好静养,但是战况刻不容缓,几十万大军还等着朱元璋发号施令,这两天朱元璋一直没露面,已有将士猜疑,再不露面恐怕军队都会哗变。
“陈友谅从哪个方向逃走的?”朱元璋也知事态紧急,可是马秀英还没醒来,他实在放心不下。
“听说他往水修逃了。”常遇春扼腕,当时要是朱元璋仍在,陈友谅根本就没有逃跑的可能。
一边是战事,一边是马秀英,朱元璋左右为难,他不能置战事不顾,然而马秀英的情况也很凶险,没准下一刻就天人永隔。他想了想,说道:“命令我军在余干集合,三天后大军从余干出征讨伐陈友谅。”
这是朱元璋第一次把马秀英放在比战事还重要的地位上。为了不影响马秀英的治疗,他宁愿耗动大军奔波。此时此刻,让马秀英活下去是他最重要的信念,这个女人为了救他连命都不顾,他怎么可能在她最需要的时候放手离开。
“呃?属下这就赶回湖口通知诸位将军。”常遇春楞了楞,还是依言退下。他不明白朱元璋为什么舍近求远,要知从余干到水修可比从湖口到水修多了近一倍的路程。还是朱文正送他离开时告诉他,马秀英重伤昏迷情况不妙,他才恍然大悟。
从湖口到余干是顺水,所以在常遇春离开的第二天中午,大军就已乘船出现在余干水域。一众将领迫不及待跳下船,争先恐后跑到府里觐见朱元璋,不管常遇春如何形容,他们必须见到活生生的朱元璋心里才能踏实。
朱元璋照例要加冕众将领一番,肯定他们的功劳。
众人喜极而泣,纷纷下拜,“国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国公,夫人呢?”一道惶急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众人拍马屁,绑着绷带的逊影突兀地出现。她不熟悉这座府邸,府里的人也不认识她,朱元璋、朱文正又聚在大堂,她急着见马秀英,就干脆闯入大堂直接问朱元璋。
“夫人昏迷不醒,大夫还在竭力抢救……”朱元璋脸色一暗,这都过去几天了,马秀英还不肯醒转,若不是鼻下勉强有一丝微弱的气息,他都会怀疑马秀英是否已经死去。
“奴婢去照顾夫人。”逊影风一般的卷走,她实在无法理解朱元璋的思维,自己的妻子生死未卜,他还有心情在这里和将领议事。
众人暗暗咂舌,马夫人身边的丫鬟好牛气,连朱元璋都不放在眼中。
朱元璋略微恼怒,看到逊影也受了伤,加上马秀英正需要人照顾,也就没计较逊影的无礼,继续问道:“刘先生他们呢?”
徐达答道:“刘太史听闻国公无恙,就驾舟去水修查看地形去了。”
朱元璋怔了怔,“这个刘基比我还心急。”
徐达禀告道:“刘太史说陈友谅老奸巨猾,如果这次被他逃了怕是留下大患,所以他请国公火速发兵,不要给陈友谅喘息的机会。”
朱元璋神色一凛,“刘先生的话很有道理,速速给我准备一艘战船,我要亲自去水修督战。”
常遇春担忧道:“国公,您的腿?”
朱元璋坐在那里不动,要不是常遇春提起,其他人还不知道朱元璋腿上有伤呢。闻言赶紧询问朱元璋的伤势。
朱元璋大手一挥,毫不在意,“这点伤哪能和亲眼看到陈友谅败亡相比,快去给我弄个抬椅来。”
“是!”众人急忙弄了个椅子风风火火地抬着朱元璋上战船。
所有人都喜笑颜开,唯有李善长面色阴沉,朱元璋对刘基的赏识已经大大超过了他的承受范围,他又妒又忌,恨不得自己能够取而代之刘基在朱元璋心中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