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有妃嫔来问安,马秀英皆以身体不舒服拒见,这些女人多半是为后宫纳妃一事而来,马秀英实在没心情给她们解释诸多,以后好不好看她们自己的造化吧。
外面不时有妃子以探病的名义前来叨扰,马秀英烦不胜烦,索性一个人悄悄离开了坤宁宫,连逊影都不知情。
皇宫很大,大到马秀英不知该去哪里,她看着金光灿灿的琉璃瓦和厚重的朱红墙叹气,这是个光鲜宏伟却越来越没人情味的地方。
她想了想,往东宫走去,那里住着她最深爱的孩子。她本来想惩戒了郭惠好叫朱标不再为她担心,可惜事与愿违,现在她决定亲自走一趟东宫,劝抚朱标愤怒的心情,不让这个孩子干出什么傻事来。
皇宫安静得可怕,虽然人影憧憧,却无人敢大声喧哗。偶有巡逻的侍卫向马秀英行礼,她颔首点头脚步未停。
不知不觉来到东宫,因为马秀英并未带随侍,是以东宫无人知她驾临。待负责看守东宫的侍卫发现有人接近,正要出声询问时,她已开口阻止他们弄出动静。
侍卫面面相窥,不敢去通知东宫里的人,站回原处挺拔得如同柱子,至于他们心里如何想就无人得知了。
马秀英独自进了内殿,只见几个小内监懒洋洋地靠着白玉雕栏。栏杆上有望柱头,下有吐水的螭首,水花四溅,如烟如雾,小内监们看得目不转睛,连有人进来了都不知道。
就在他们脚边还有几片落叶和几个果核,马秀英当即脸一沉,冷声问道:“太子呢?”
“太、太子在书房,”小内监们回过身,吓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跪在地上不停磕头,“皇后娘娘饶命,刚才几位皇子来访,太子就让奴才出来,奴才不是故意偷懒……”
马秀英面无表情地说道:“闭嘴!太子宽厚,并不意味着你们就可以疏漫懈怠,自己去宫正司领罚。”
小内监们不敢辩解,慌忙把落叶和果核捡起,哭丧着脸退下。他们是朱元璋专门安排给朱标的随侍,负责督促朱标学习,照顾朱标起居,然而却被马秀英撞见他们私自偷懒的情况,没有当场杀了他们已算开恩,他们哪还有脸求情。
马秀英叹了口气,瞧这些人的光景偷懒不是一天两天了。看来朱元璋说的也有道理,朱标过于宅心仁厚对下面的人都失去了约束力,是该给他找个能干点的媳妇,免得这些宫人愈加无法无天,仗着他心慈肆意妄为,连本分都忘记了。
走到书房,里面传来朱樉懒洋洋的声音,“大皇兄,你这宫殿好大,可惜到处都是书,没几样好玩的东西,实在无趣。”
马秀英站在窗外向里看,只见屋里聚了几个皇子,朱樉、朱棢坐着,朱棣、朱橚站着。朱标手里拿着一本书,好脾气地说道:“学不可以已,书中有许多博大精深的知识,二皇弟也应多阅读学习。”说完又问朱棣,“四皇弟的伤势好些没有?”
“多谢大皇兄挂记,我没事了。”朱棣脸微红,声音略低。他半个月前刚被朱元璋打了一顿板子,到现在还不敢坐,故而朱橚、朱橚坐着,他却站着,同出一母的朱橚在他身边玩耍。
朱棣、朱橚是李碽儿的孩子,因马秀英和李碽儿关系一直比较融洽,所以两个孩子与朱标三兄弟也很亲近,从小一起玩耍成长,相较朱元璋的其他皇子公主,这几人的感情要更深厚些。
朱棣挨打的原因是忤逆老师。朱标立了太子后与其他皇子学习的内容有区别,朱元璋就让宋濂只教授朱标,为其他皇子另外请了老师,给朱棣请的是学识斐然的翰林院侍读学士龙文渊。
龙文渊恪尽职守,对朱棣严格要求,务使其有所成就。然而朱棣好武厌文,常常逃课去练武,龙文渊就狠狠地打了他三板手心作为惩罚。
朱棣从来没挨过打,这一下把他的凶性激发,他看着又红又肿的双手哭骂道:“等我以后登基做了皇上,必报这三板之恨!”当时他还不理解皇上的具体概念,只知道父亲做了皇上想怎样就怎样,没一个人敢反抗,哼,他现在不能打老师,等他做了皇上就能打老师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龙文渊一听变了脸,现在皇子都还小,将来的事谁都不敢保证,前朝不是没有发生过新帝登基不是太子的事。万一这朱棣将来登基,凭他睚眦必报的性格,自己说不定性命不保,不如趁早告老还乡,不要掺和到皇权争斗当中。他当即向朱元璋请辞,不管朱元璋如何挽留,执意挂冠而去。
朱元璋派人调查龙文渊请辞的原因,听闻朱棣在课堂上说出那种话顿时怒不可遏,一则气愤朱棣目无尊长出言不逊,二则气愤朱棣竟敢觊觎朱标的位置,将来皇位必然是留给朱标的,朱棣说这种话难道是想从朱标手中夺走皇位?
这次他真的生气了,扬起鞭子就往朱棣身上死命的抽,闻讯赶来的李碽儿扑到儿子身上都挨了好几鞭子。马秀英上前使劲拉住他,劝道:“小孩子不懂事,他说的都是无心之语,你何必当真,好生教导就是,这样下狠手打出毛病怎么办?”
朱元璋一时气愤,被两个女人劝说已没有先前那么愤怒,他看着朱棣那张酷似自己的小脸满是泪水,嘴唇动了动,把鞭子一扔,扭头就走。
马秀英连忙把哭成泪人的母子俩送回去,又叫太医给朱棣疗伤,好在朱棣时常练武,皮粗肉糙,看着伤势严重还好没伤到筋骨。
打那以后朱棣再也不敢旷课,每天准时去学堂接受新老师的教导,性格似乎也比从前沉稳了许多,就像现在,满屋子都是其他皇子的声音,他却很少说话,除非朱标问他一句,他才肯回答一句。
这厢朱樉听了朱标的劝说很不高兴,“我整天都被几个儒生教训,你还来啰嗦,我看你越来越像宋老夫子了。”
朱标躇眉告诫道:“二皇弟不得非议你的老师,也不要非议宋先生。宋先生学术醇深,忠诚恪慎,是为兄一直尊敬的良师。”
“说得好,看来太子在宋学士那里学到了许多。”马秀英很高兴,忍不住出声赞道。
“母后!”众皇子被马秀英吓了一跳,纷纷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