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开庭。
六点,辗转反侧一夜的沈文素起床。
他轻手轻脚下楼,发现苏昭醒了,正穿著运动长裤窝在沙发上抽烟。
六点半,程老爷子坐着轮椅回了律所。
七点十分,被禁止出院的许立平打来了第一个电话。
七点十五,尹维开始洗漱,对着镜子一只一只摘耳环,用水把头发抹平。
七点半,笔迹鉴定老专家准时抵达长江所。
七点三十五,开庭前最后一次碰头会。
七点四十,终于有人打破沉默,老专家说:‘你们倒是说话呀。‘
程老爷子摸摸鼻子:‘咳......好吧,我也不多说什么了,仍是那句话:言者可以退,行者不可以退,面对法庭,请大家坚持到最后。‘
苏昭点点头。
程老爷子问:‘你们还有什么补充?‘
众人摇摇头,老专家说:‘我将竭尽全力配合。‘
程老爷子十分感激:‘谢谢,老朋友。‘
老专家一摆手:‘程静钧你就别客气了,你客气我紧张,老觉得你要害人。‘
程老头对他斜白眼说:‘几十年了!我就没从你嘴里听到过一句好话!尤其是上了法庭,老家伙简直是把人往死里逼!‘
‘某人乃是咎由自取,‘老专家说:‘才疏学浅,丢人现眼,误人子弟。‘
程老头颤巍巍指着他:‘你!你!......我......‘
苏昭说:‘不要吵!‘
他连轮椅带老头往主任室里一推,吩咐沈文素:‘你去陪他‘,便拉着老专家一边说话。
程老头摔门,气咻咻的:‘什么人啊!?‘
沈文素安慰说:‘老师您别在意,咱们又不诚心和他吵,咱们让他的。‘
‘那是当然!‘程老头瞪着眼睛说。
他顿了顿,叹口气说文素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我本没有打算让你这么早就出庭,‘老爷子示意沈文素坐下:‘我总觉得你还有更多需要学习的地方,但是呢......哎,你过来点儿。‘
沈文素便凑过去,老头抡起巴掌恶狠狠在他背上拍一下:‘人人都有第一次!老师祝你成功!‘
沈文素哎哟一声惨叫,苏昭赶忙进来,沈文素与他击掌交接,龇牙咧嘴地去找尹维撒气。
苏昭望望老头,老头也望望他。
苏昭说:‘我八成知道你要说什么。‘
老头说:‘知道就好。第一,据理力争;第二,准备败诉。‘
苏昭说:‘我明白。反正申诉是权利,王镇越刑满之后也可以行使。‘
老头长叹口气:‘这真是一场力量悬殊且艰苦的较量,对手甚至还看不见。‘
‘看不见,但能感知,‘苏昭说:‘对手叫‘共同利益‘,贪官们的共同利益,贪官和商人们的共同利益,商人们自身的共同利益。‘
‘对!共同利益,‘老头仰头:‘那我们也无法做太多了......苏昭,你把证据抛出去,尽你的最大能量辩护,其余的都交给法庭吧。你要知道在此类案件中,有时法庭受到的压力并不比我们小,他们也在忍受着行政官员的干预,而这种干预更隐秘,更难以制裁。你看看他们判得不伦不类的一审!‘
‘我相信法庭。‘苏昭说。
‘我也相信你,‘老头说:‘胡适说过,‘是者是之,非者非之,冤枉者为之辩诬,作伪者为之揭露‘,我把这句话作为律师的箴言再次送给你。‘
苏昭微笑点头,正要出门,老头又喊住他:‘情况特殊,发言时遣词造句必须十分精确且严密,绝对不能有一丝失误或疏忽,不要授人以柄。还有,好好带着文素。‘
苏昭拍拍老头的肩:‘放心。‘
他站在门口问:‘人呢?要出庭的人呢?‘
沈文素和尹维立刻蹿过去。
苏昭问尹维:‘你来干嘛?‘
尹维穿西服打领带就像正准备面试的大学生:‘我不放心你们,我得去旁听监督。‘
‘我才不管你,‘苏昭没好气的说:‘文素你过来。‘
沈文素便过去,苏昭拉着他上露台,双手搭着肩直视其眼睛问:‘紧张么?‘
沈文素摇头。
苏昭表扬:‘不愧是我校某地下组织一号首长,心理素质果然异与常人,但不紧张你抖什么?‘
沈文素说:‘我我我我抖着玩。‘
苏昭点头说行,你这个轻松的心态很好,紧接着便罗啰嗦嗦、一遍一遍、不厌其烦交待出庭细节,典型的临阵磨枪。直到程老爷子在楼下火急火燎地催。
程老爷子说:‘快!早做准备!‘
老专家站在他身后,突然张开双臂,左搭住程老爷子,右搭住尹维,半弯下腰看着苏昭。苏昭会意,拉着沈文素凑上去,五个人结成一个圈,肩并肩,头顶头,老专家大吼:‘小子们好好干!!‘
程老爷子也吼:‘在我学生面前抢我的台词!?‘
另几人‘呼‘一声散开。八点半,出发往中院。
十点整,开庭。
同样是十点整,邱桐以为自己被绑架了。
等他看清挂在自己身上的一个是某人的傻子小师弟,另一个是更傻的小小师弟时,忍不住大为光火:‘干什么?!‘
傻子小师弟劝他说:‘和平,要和平。‘
邱桐大怒:‘放手!‘
两傻子也不答话,硬把他往楼下拉。到了楼下看见苏昭,邱桐冷冷问:‘你们干嘛?‘
苏昭趴在车窗上,笑嘻嘻说:‘去接人。‘又催:‘快去开车,帮我分流点,我的车超载了。‘
邱桐透过后座车窗玻璃,看见六张被挤压得扭曲变形的脸。
尹维也在嚷嚷:‘我就说过轻骑不能带人!‘
硬赖在他的轻骑上不走的黄河师兄慢腾腾曰:‘小尹尹,此言差矣,我们知道所有的格物、致知、究理都只是为了达到对那个伦理本体的大彻大悟,你未经‘格‘却得出了的结论,那么这个‘知‘肯定是不完整的,是偏颇的,所谓管中窥豹......‘
‘小尹子!!‘苏昭车上众人齐声怒吼:‘快把耳朵捂起来!直接打死他!!!‘
尹维说:‘好吧,可以带人,但不能带两个人。‘
挤在黄河身后一直没有说话的知音师兄抬起头来:‘小尹子,其实我不是人。‘
‘一缕零丁幽魂自冥冥中而来。‘黄河说:‘漂泊沉浮在世俗**的滚滚洪流中,何等无奈,又是何等凄美。‘
知音颔首:‘善哉,善哉。顾影自怜,我心中剧痛。‘
尹维跑开请示沈文素:‘怎么办?‘
沈文素说:‘等下两个一起打死。‘
苏昭目送邱桐去车库,这才回头喊:‘都给我下去!换车!‘
‘不要!‘已经合体分不清谁是谁的六个人说:‘人多暖和。‘
苏昭没好气说:‘这样我肯定要被交警拦的。‘
不知谁说了句:‘交警来了。‘
苏昭扭头,果然看见小锦的摩托车缓缓拐进小区,身后跟着辆电动三轮。
‘警车开道,这级别高了。‘黄河肃穆道。
众人立刻振臂高呼:‘首长好!‘
‘同志们辛苦了!‘电动三轮上跳下一个人来,正是那黑熊般的壮汉。他没站稳就扑向沈文素:‘师兄~~~‘
沈文素问他:‘东西买了没有?‘
‘买了,‘他拍拍那辆三轮:‘都在车上。‘
沈文素点点头,问苏昭:‘那我们出发?‘
‘出发。‘苏昭说。
‘吼吼吼吼~~~‘黑熊咆哮:‘为了自由!!!‘
王镇越从第一看守所的铁门后走出来,肩上扛着被褥,手里提着网兜,脚上蹬着双拖鞋,没穿袜子,头发蓬乱,胡子拉渣。
他终于重新走在外头的阳光下,却反而觉得眼前一切都不真实,脑袋里脚底下都轻飘飘。正当百感交集,一抬头,就看到了世界上最古怪的乐队。
有吉他,有二胡,有口琴,有笛子,小提琴,沙锤,琵琶,铙钹......
苏昭号令:‘快快快!唱起来!‘
那诡异的校园组合立刻开始敲锣打鼓锯木头,伴随着轰鸣的烟花爆竹,完全不着调的乱吼:‘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
王镇越被褥网兜同时掉了地。
‘太......太难听了......‘他嘶声道:‘......我要回去......‘
苏昭说:‘行,你回去呗。‘
王镇越却冲上来紧紧抱住他:‘我回去......哥们......‘
这个受冤没哭,败诉没哭,入狱没哭的高大男子现在却哭了,哭得不亦乐乎。
王镇越被以诬告陷害罪起诉,一审败诉;二审法官中途休庭,宣布择日再判,数天后,该案被定为错案。
王镇越无罪。
苏昭拍拍他的背,没说话但微笑着。
王镇越流着泪又扑向沈文素:‘小文素!‘
苏昭提醒:‘抱可以,不许动手动脚。‘
王镇越只好扑向尹维:‘小尹维!‘
尹维放下笛子问:‘师兄!你欠我三顿饭什么时候还?‘
王镇越立刻放开他扑向别人:‘小......小......教官好!‘
苏昭说:‘看清楚了,人家是交警。‘
‘这位是小锦,‘沈文素笑眯眯介绍:‘我们的好兄弟,帮过你的大忙。‘
‘谢谢,‘王镇越抹去泪水。
‘不客气,‘小锦说。
王镇越又一个接一个拥抱他的弟兄们,最后轮到邱桐。
邱桐冷冷哼一声,眼圈却红了,只好赶忙撇开头。
‘上车,‘邱桐说:‘你们老师在所里等着。‘
苏昭说:‘等等,我和镇越说句话。‘
王镇越问:‘什么事?‘
苏昭拉他背过去:‘北京有人告诉我,其实中纪委调查组已经悄悄进驻有四个月了。‘
‘啊?!‘王镇越惊讶道:‘那不是在我入狱前!‘
苏昭微笑:‘我想也他们不久就会开始反击了。‘
王镇越大笑,与他狠狠击掌。然后钻进邱桐车里,探出头高声招呼道:‘打道回府!!去见咱们程老爷子!‘
程老爷子就在长江所门口等着,轮椅旁放着只火盆。
‘跨过来,跨过来!‘老爷子吩咐。
王镇越一滴冷汗:‘新娘子才跨火盆......‘
‘我不管,你快跨!‘老爷子坚持。
‘快跨!快跨!‘众人怂恿:‘就当嫁人冲喜!坏运气都烧掉了!‘
王镇越又咧开嘴笑了,越笑越大声。
这个城市,房价飞涨,交通堵塞,环境恶化,空间拥挤,可却是如此特殊而不可替代。因为我们的家在这里,在那座七十年代的居民楼里,顶层,上有违章搭建,下有便利商店,前有小饭馆,后又中介所,楼顶上竖着块大广告牌写着‘长江‘。
我们的家人在这里。
王镇越蹦过火盆扑在邱桐怀里,被其一脚蹬开。
尹维想趁乱把司考资料烧了,结果被众人压在地下集体蹂躏。
程老爷子一边笑一边骂:‘大白天放了五千多块钱的炮仗焰火!你们疯不疯啊!?‘
小锦正在路口等他前来凑热闹的爹。
文素呢?
文素买菜去了。
苏昭呢?
苏昭陪他去了。
人家是行动派:说不出,做得到。好在这世上言者退,行者从不退,请大家放心。
既然放心了,那么这个大城里的小小故事也结束了。
长江律师事务所,谢幕。
niuniu大人门下走狗
清水小白派第xxx把交椅兼办公室主任
微笑的猫
也跪拜谢幕,谢谢各位大人的耐心,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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