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转眼间又过了一个年头。
元旦刚过,按照市委和本单位的通知,要我去农村进行为期一年的社会主义思想教育活动。由于是组织上的安排,加上我又是孤身一人,于是我什么也没有考虑,很愉快地就背上行装和其他社教队员一起来到了桃源县龙潭乡,开始了为期一年的农村社教。这是位于常德市西南部最偏远的一个乡镇,地处崇山峻岭之中,离怀化地区的五强溪水库很近。我们这个工作队一共有10人,除了吴队长和张秘书住在乡政府外,其他人员分为三个组,分别驻扎在村里。唐军、军杰和老聂分在离乡政府最远的位于高山之颠的浮田界村,走一趟需要一天时间;阿刘、阿张和老钟分在位于乡政府和浮田界之间的落家坪村;我算是最幸运的,和市粮油加工厂的保卫科张科长分在离乡政府很今的双堰垭村,可以看做是这个乡的近郊村了。靠着张科长的面子,我们就住在乡粮食管理站的宿舍里,倒也省去了很多奔波之苦。
虽然大家都来自市直单位,但以前从未谋面,可以说是素不相识,但如今既然组织安排到了一起,怎么着也得同舟共济了。吴队长是领导,不怎么好接近,其他人都比较容易打交道,混了几天就彼此熟悉了。由于另外两个村太偏僻,所以他们几个总是找着借口来乡里办事,一住就是几天不肯回去。其实这样的社教本来就没有多少实质性的工作,我们的任务主要是通过在市县两级的活动为乡村搞些基本设施的建设,如公路、广播站、学校什么的,所以不少时候都偷偷在镇上找乐子玩。张科长出身农村,对农村本来就有比较深厚的感情,这下来到村里可以说是如鱼得水,整天没事都爱在农民家里泡着,干起事情来也相当叫真,可我却很不感冒,我除了上幼儿园以前在农村呆过几年外,其他时间一直都生活在城市,对农村虽然不反感,但也毫无热爱之心,同时对农村的一些具体事务也是一窍不通,所以就和张科长协商,我主要负责本小组材料综合和对上的一些联系事宜,让他一个人到乡下忙活去。独自在宿舍的时候,我主要是通过看小说打发时间,偶尔弹弹吉他、写点小诗,阿张阿刘他们来了,就一起下象棋和打跑胡子,在象棋高手阿张的突击训练下,我和阿刘的象棋水平在社教的一年有了长足的进步,连停电的时候我们都能够象模象样地下盲棋了,后来社教结束回到家里,以前总是让我一子的父亲居然已经远不是我的对手。跑胡子也是这段时间开始由初通到精通的,不过也交纳了不少学费。
男人的世界好象总是与酒分不开,社教的日子里我们同样不会例外,对我来说,年轻就是酒量,曾经和乡武装部长一口菜不吃一口水不喝,一人对干了一瓶德山大曲,事后还可以上桌打牌;曾经跑到落家坪和阿张阿刘三人干完了十五斤谷酒,最后走路都摇摇晃晃还摆开摊子下象棋。这段日子,生命中再没有任何牵挂,对爱情也已经开始麻木,只有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才能感到一丝久违的乐趣。
粮管站里认识了一个副站长的女儿阿秀,她家就住在我们宿舍的斜对门,在这个偏远的乡镇,我们也可以算是来自大城市的人了,她有着一分好奇,再加上我喜欢一个人在屋里弹琴唱歌,惹得她有事没事都跑来串门,很痴迷地听我讲城里的一些事情,很投入地听我忧伤地唱歌。阿秀的相貌很端正,年纪不大,身体却发育非常丰腴,加上性格开朗,整个人洋溢着一股青春的活力,有时候她坐在我宿舍里,我都几乎能感觉到斗室中充盈着一种火辣辣的气息。当时只要我用点心计,摆平她可能没有丝毫问题,但这个时候,我已经开始变得理智起来,也没有心情再去沾惹这些风流孽债了,况且出来之前,单位上曾三令五申不准出现作风问题,后果的严重性我也掂量得出来。落家坪的老钟就因为男女关系问题被调了回去,前车之鉴,让我不敢越雷池半步。但不管怎么样,有这样一个天真单纯的乡下少女点缀一下,心中还是觉得很受用。
苦苦坚持到了春节前夕,我们终于可以回家休假了。好久没有见到我的那些狐朋狗友,也真是够想念的。不料这趟回常德过年,却让我的人生和感情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由于社教的原因,我的这个春节比往年相应要长些,本想这次能好好地和文兵、志军他们玩个痛快,可没想到回家后,我却被接踵而至的婚姻介绍缠绕住了。原来那年我已经过了二十四岁,在父母眼里已经是大龄青年了,同蔚的关系无疾而终,同冰又突然分手,都让父母担心得不得了,怕我有什么心理障碍。特别是母亲,经常在我耳边念叨着谁谁又结婚了,谁家又添孙子了,还找了不少的同事帮我介绍女朋友。刚开始我很反感,总觉得只有自己没有本事的男人才会让人做介绍,所以社教前我毫不客气地全部推掉。这次回来,感觉气氛明显有些不对,母亲开始很不高兴了。为了不让母亲伤心,我开始强迫自己接受她的安排,心想反正是虚与委蛇,见了面说不满意又能够把我怎么样。再说相亲究竟是什么滋味,我还真没有尝试过,见识见识也不错。
第一个对象是对门的王老师介绍的,是一个小学教师,那天我们就在王老师家见了面,感觉很别扭。那女孩长得还对得起观众,文文静静的,只是不怎么说话,我也不知道在这种场合要说些什么,气氛有些尴尬。热心的王老师还买了两张电影票,安排我们晚上去看电影,我都一一照办了,可不知道怎么,半点兴致也提不起来,看完电影就赶快送她回家了事。第二个对象是在文兵家的楼上,我跟着介绍人偷偷地溜了进去,生怕被文兵发现,那可太没有面子了。这个女孩话却很多,什么都问,然后又邀我一起玩“任天堂”的电子游戏,对游戏我一直是兴趣很大的,结果和她打那什么坦克,一直玩到吃饭的时候才恋恋不舍地推辞着他们留我吃饭的好意,悻悻离去,其实舍不下的是游戏,至于那女孩什么模样,一出门就想不起来了。第三个对象给我的记忆很深刻,初见面就发现那女孩相当漂亮,几乎可以同冰媲美了,父亲是石油公司的总经理,家里布置得象宫殿似的。我却不明白,这样条件的女孩难道也需要别人介绍对象?慢慢地我才搞清状况,原来这女孩读高中时候爱上了一个社会上的混混,被父母强行制止,屡次自杀未遂,父母就想着给她介绍一个稳重点的机关干部,以转移她的注意力,这样我才入了围,可她父亲那副领导派头和盛气凌人的口气却让我很受不了,仿佛我是一个癞蛤蟆居然吃上了天鹅肉似的,一个劲地强调他们的家庭背景,还让我好好珍惜,要不是怕扫了我妈同事的面子,我当时就想拂袖而去。此事在我的强烈反对之下,当然也不了了之。后来还相过几次亲,由于我的心态不正,反正没一次成功的,母亲拿我没辙,只好暂时放我自由。
春节前后的几天,除了在家吃了顿年饭外,我基本上没有归家,整日都和文兵、凯凯、向进、东伟、等人泡在志军的蜗居里,打牌喝酒瞎疯,直到正月初几的一个下午,母亲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找到了这里,强行把还在宿醉之后睡意朦胧的我带回家去。一路上,听母亲给我解释,我才大致弄明白,原来这几天,樱每天都来找我,有时候还一天来几次,有一次还留下陪母亲吃了晚饭,但一直都没有等到我,今天樱又来了,说第二天就要离开常德,想最后看看我,母亲感觉事情重大,就好说歹说把樱留在家里,一个人跑出来,通过文兵妈问到我们的活动地点,这才把我逼了出来。我听了母亲的叙述,心潮顿时澎湃起来,有多久没有见到樱了?除开在梦里的相遇,怕有两年半的时间了吧,她在哪里漂泊,她过得幸不幸福,她找我有什么重要事情吗,这一切都象一个迷,让我无法遏制自己的激动,飞快地跑回了家里。
推开虚掩着的房门,走进客厅,我终于见到了几年来我无时无刻不能忘怀,却又每时每刻都强迫自己不去思量的樱!樱依然是那么美丽,依然是那样动人,只是岁月却把曾经青春任性的她刻画出了一分让我陌生的成熟和稳重。樱红着圆圆的脸,对我很亲切地微笑着,也放肆地上下打量着我。母亲张罗了一阵,很知趣地出了门,留下我们这两个曾经相爱又曾经相怨,曾经熟悉又彼此陌生的久别情侣在多年的离别之后,穿过数不清的白昼和黑夜,穿过被忧伤侵蚀了的时空,任泪眼朦胧,傻傻地对视。
我们什么也没有说,这时候,任何的言语都是多余,似乎一切都安排好了,她已厌倦了天涯海角的流浪,而我,仿佛在上次的分手之后,就一直在等着她的归来。我们很自然地走出家门,来到了滨湖公园,这里是文兵订下终身的地方,会不会同样也成为我的福地呢?公园里虽然寒意未消,但春的气息已经占据了主动,湖水翠绿荫荫,湖边的小草早就开始扬起了绿色的旗帜,一些不知名的小花隐隐约约地盛开着,“春踪尚在天涯外,新绿已向残雪开,朔风不知江南冷,笑语盈盈踏青来。”在樱的身边,被她美好的身体紧紧依偎着,我忽然感动起来,似乎我寻找多年的梦想,我今生渴望着的家的感觉,是如此真实地靠近了我,然而优柔的我,还会再次让她飞走吗?我依然不敢伸出我的手,记忆中那个秋天的黄昏,南一楼后面的小树林中,我纯真的双手曾经被无情的野火狠狠地灼痛,从此每次将手扬在风中都会带回受伤的感觉。在女孩面前,特别是在樱的面前,我不可避免地总有着一种欲言又止欲说还休的心障。
一直没有描述过樱的容貌,不是我不愿意,而是我实在找不出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而且肖像描写也是我学作文是没有过关的弱项。其实樱在我经历过的女孩中并不是最漂亮的,脸盘稍大,鼻子不够美感,头发也不乌黑柔顺,但她却是最能让我无法自己,也是最让我会产生侵犯心理的女孩。可我却怕了自己的粗俗卤莽,同时也怕了自己的优柔寡断,进退之间,不知该如何取舍。但此时的樱,早已不是大学时候那个任性顽皮,不懂情怀的小姑娘了,在我看来,她几乎同时具备了淼的成熟,蔚的娇羞,冰的柔顺和小康的善良,让我心满意足地深陷在她那迷人的温柔中。也许,这就是前生的缘分?
散步了一段时间,我们感觉气氛似乎因情怯而有些沉闷,就去那个小乐园玩转马,樱被我恶作剧地使劲推了好多圈后,忽然大声叫停,而且声音尖促,让人恐慌,我急忙停止转动,发现她已面色苍白,呼吸急促,吓得我当场就准备背她上医院,樱却气喘吁吁地对我说不要紧,她只是不能玩这种高速旋转的游戏,让我扶着她到湖边用冷水洗洗脸清醒一下就没事了。这时我才发现,我和樱早已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彼此都不愿意再有片刻的分离……
晚上,我和樱一起去跳舞,彩灯旋转的光影中,我们熟练地跳着在大学就已经配合默契了的“反向华尔兹”,和着灯光一起旋转,凝望着怀中美好而又满足的樱,我几乎有种哽咽的感觉,幸福是如此真实地降临在我的身上,我发誓,再也不要让她从我的手指缝间溜走了。然后我们又一起在岁末的街头紧紧依偎着游荡,尽情地享受着那分重逢的喜悦和久违的亲密,耳鬓嘶磨间,我差点忍不住要大声叫喊,向全世界宣告:我今生今世的“真命天子”,如今已经小鸟一样,缠绵在我的怀中。午夜时分,我将樱送回她在常德城区的爷爷家门口,仍然永无休止地热吻着她,久久不愿离去,害怕这一分开,又不知哪天才能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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