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平人间全吾愿,身纵九死心依旧。
珈兰古庙之中,朦胧的碧色烟雾骤然散尽,水流觞倏地睁开眼睛,此时他的嘴角掠过一丝鄙薄的笑容。此时已是深夜。
他一步步迈向那具骷髅,俯视道,“本以为万年的不败神话,会有多么壮烈风华,”他抬手,一把将那骷髅打散,冷眼道,“谁料竟死的这般不堪。”
他一把抓起地上散落的骷髅头,向那眼窝里望进去,方才流血的眼窝血迹仍存,阴森可怖,水流觞丝毫不以为意,冷笑着,佯作沉吟,“此等失败者的力量,我倒要掂量掂量,是不是配得上我水族。”
那空洞的眼窝里,闪过一丝碧色,一时间,竟逼得水流觞目眩神迷。他目光一凛,瞬间凝气,定住心神,方不受那抹碧色影响。“呵。”他轻蔑,“困兽之斗。”
此时却见那骷髅头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充满威严,“区区后裔,竟质疑神灵的能为?”
水流觞冷笑,“果然,传说是真的,你尚未完全死去。”
那骷髅头从他的手中脱落,瞬间与地上散落的其他部位拼好,那块黑布也从地上跃起,披于骷髅身后,四周涌起强烈的压制之气,逼得水流觞后退一步,压制的力量从四面八方袭来,逼得他伏于地上,无法抬头半分,虽是被绝对的压制着,他的嘴角仍然露出一抹笑容。
“你要力量作何?”那骷髅空洞的眼睛盯着他,牙齿一张一翕,发出可怖的沙哑声。
“靖平天下,唯我独尊。”
“哈哈哈……”骷髅发出沙哑的笑声,不禁使人毛骨悚然。“靖平天下非为力量可使,唯我独尊万年无人可为。”
压制的力量少了半分,水流觞顺势站起身来,走到骷髅身侧,鄙薄道,“那是你,不是水流觞。”
“哦?”骷髅的头部似乎动了一下,眼中碧色再现,嗤笑一声,“水王何来此等自信?”
水流觞盯进他的眼眸里,又将头转开,冷冷道,“至少,我不会如你那样,死在一个女人手里。”
听得此话,骷髅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你可记住了,她是与我同根同源的海神。”
“哈哈……”水流觞大笑道,“神?莫非你不知道神灵湮灭已两万年了。”
“我不灭,则神灵亦不灭。”
“呵。”水流觞轻笑一声,将那骷髅头一把扯下,盯住它的眼眸,鄙夷道,“可你已经这般模样,”他伸手索取,“给我你的力量。”
“好。”骷髅头一动,重新回到了身体上,水流觞愣住了,觉得此行顺利了点,有点不可置信,他轻笑,“如此爽快?”
“这样更会使你明白,自己有多愚蠢。”骷髅道,“你会承认,你赢不了我。”
“哦?”水流觞斜眼打量它,心里并不想与这样的怪物纠缠下去,便匆匆说道,“那便好,我将如何做?”
骷髅开口,白骨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死。”
一句话出口,水流觞暗自心惊,抬手握上手中宝剑,欲转身拉开距离,却被一股强大的气流逼得不能动弹分毫,此等力量,空前绝后。这便是海神的力量。
他头上的冷汗似乎要滴落下来,心里想要拔剑,手上却使不出分毫力气。藏于黑布之下的骷髅抬起一根手指,指尖绿色光线凝聚,瞬间击入水流觞体内,一股真气,尖锐如刀,在他的体内四散流走着,尖刀仿佛剖开他的每一寸血肉,每一寸肌肤,而他只能这样定定的看着绿光在身边流动,使不出任何力气。
突然,水流觞发出一声凄厉惨绝的呼喊,手中长剑来不及出鞘,便直挺挺地倒于神庙中,突然他坐起,口吐鲜血,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视死如归般,道一声“好。”
蓦然倒地,气息全无。
那具骷髅此时神态骤变,声音之中似乎也掠过一丝狂喜。只听天地间一声呼喊,“众人听命,吾将复生。”
晴朗夜空,响起一声闷雷。
语气未落,那古老的珈兰圣殿顿时幻化成一座宫殿之样,正殿之中出现了神之金座。骷髅白骨全无,海神黎析的影像凝结成形,斜倚在金座中,夜空中两道流星划过,进入珈兰圣殿,流星入殿,化为两道人影,齐齐拜倒,“恭喜神灵。”
人影清晰后,一男清秀,白衣持剑,一女从头到脚罩上黑纱,若不是出声,难辨性别。
“玄鸟听命,自今日起十月之内,击杀前往姑儿山之任何人。”黎析冷冷,向拜倒的女子命令道,她低眉顺耳,沉声应道,“领命。”
“玄蛇听命,速往栖霞峰寻得幽无影,告知此事。”
那白衣男子拱手,“领命。”
“哈哈哈……”黎析大笑,“吾将复生,智宸你留在世间的种种,天之印,神之使,可能挡住海神的脚步?你拦不住浩劫,哈哈哈……”
却说那夜水族之王水流觞于珈兰神庙中气绝之时,水族白莲王后于梦中看见水王朝自己轻笑,她起身走上前去,却见水王的眼睛蓦地变为碧色,她心里一寒,退后一步,却被水王一把拉住,强压身下,行房中之事。本欲奋力挣扎,见眼前之人是水王,便只闭眼接受。梦境一转,却是水王碧色眸子乍现,一巴掌将她打倒,骂道,“你这个贱人!”她顿感手足无措,惊惧之时,于梦中惊醒,口唤,“银翘,银翘…….”
此时业已夜深,那名唤银翘的丫头也是睡得深沉,白莲王后定定心神,心知是梦,长吁口气,摸摸额头,竟是一头冷汗。
“哎。”她不禁叹了一口气,封后之后,不过一天,水王便告知众人前往珈兰古庙寻上古遗迹之事,离开王宫已一月有余,而新婚之夜,水王借口最近族里动荡,事务繁忙,竟始终未来新房歇息,自己虽是挂着王后的封号,而与大王,不过一面之缘而已,而此时,竟做如此之梦。
“哎……大王……”她叹了口气,转身又沉沉睡去。
当日晨起之时,便觉周身无力,只得命了丫鬟以王后身子不适为由,将一些事情推脱,独自在房中歇了半日。
之后一连三天,白莲王后只感神色恍惚,丢了魂似的心不在焉,心神不宁,预感将有事情发生,便于花园赏花之时,命贴身丫鬟银翘准备去祭祀院一行。
王后的凤辇到了祭祀院,她嘴角便噙起一丝笑意,手中小扇轻摇,身侧众人扶她下辇,红毯铺地,王后鸾驾驾临祭祀院。
祭祀院众人依照礼节,向王后行礼之后,只见王后朱唇轻启,轻问,“大祭司何在?”
一小童垂首,“回娘娘的话,大祭司此时闭关修行,不见外人。”
“哦?”白莲王后凤眉轻挑,手中羽扇轻摇,嗔笑道,“不见?那是奇了。”她略微回首,向那小童道,“你且回他,白莲王后求见。”
那小童领命,碎步向内堂而去,偌大的祭祀院正厅里,便只留得白莲王后一行和祭祀院众人。只见她羽扇轻摇,打量着这正厅的景致,见那墙上挂着的一副山水画,不觉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喃喃道,“身为祭司,他竟还是如此行事。”闭上眼睛,眉宇只见,竟透出忧郁之色。
正在白莲王后发呆的当儿,那小童已从内殿转出,怯怯回道,“回娘娘的话,家师说了,不见。”
“哦?”白莲王后转过身来,轻笑一声,“不见?”仿佛有些失落,她缓缓叹道,“想不到到了今日,他竟还是不肯见我。”她笑笑,对那小童重新命令道,“你再回他,舒家小妹舒慕容求见。”
一语出后,白莲依旧停留在祭祀院中,欣赏景致。不久,那小童出来报,“王后娘娘,家师吩咐,人多嘈杂,内室清净,只留娘娘一人入内便可。”
“呵。”白莲王后轻笑一声,略微沉吟,“好。”
随着小童到了内室,那小童于门口垂手报道,“师父,王后来了。”
听不见内室人声,只见那雕花木门赫然大开。
“呵。”白莲王后入室,一白衣男子坐于莲花蒲团上,手执拂尘,双目微闭,赫然仙风道骨。白莲王后入内时,他的眼睛并没有睁开分毫。
白莲跪于蒲团之上,合掌祈祷。
祭司双目微闭,不肯开口,白莲声声祈祷,亦不肯开口。长久的沉默之后,只见白莲王后的眼泪一滴滴落于蒲团之上,转瞬不见。
那白衣男子眉头轻皱,手中的拂尘略微抖动,打坐时宁静的心神瞬间紊乱。他睁开眼睛,转头看着身侧合掌祈祷的女子,目光复杂。
白莲并未睁眼,只是虔诚地向着内室的神像拜了拜,亦不去掩盖流下的泪滴,轻声道,“大王寻上古遗迹而去一月有余,本宫近日来心神不宁,恳请大祭司占卜一卦,敢问吉凶。”
大祭司的眼光从她身上移回来,重新合起,神态自若,仿佛方才的一切均没有发生过,“大王吉人天相,王后且宽心。”
“哦?”白莲转头,睁眼看着身侧依旧神态悠闲的男子,苦笑一声,眼泪刷刷地落下来,“呵。”她转过头去,重新闭眼,向那神像拜去,口里喃喃祈祷着。
“是要我求你么?”她拜倒于神像下,没有睁眼,没有抬头,只是喃喃向身侧之人问道。
那白衣男子身体抖了抖,手中的拂尘一动,却依旧静坐着,没有答话。
“呵。”白莲王后抬头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站起身来,苦笑一声,转身离开。
出门的那一刻,她略微回首,寒风吹破清泪两行,“到了今天,你连看我一眼都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