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大雨依旧肆虐,不见好转。
“小心着点,别摔着了!”
祝梁双手紧紧扶着木梯,抬头望着穿着蓑衣的店小二,一脸的担忧。也不顾肆意打在身上的雨滴,尽管此时身旁还有为她打着伞的心语。
“知道了,掌柜。”小二在上面大声回应着祝梁,手上还不停悉悉索索地修补房顶。
滂沱大雨将久经失修的房顶给硬生生地砸出了一个洞,大厅现在俨然变成了狂洋大海,到处都是湿哒哒的水,要是再不及时修补那她和心语先前所做的就全部白费了,祝梁就只好让店小二冒雨爬上屋顶修补一下漏洞。谁让他是这家客栈里唯一可以差遣的男丁?
“这鬼天气!好端端的大典都没法举行完,现在又出了这档子事!哎….怎么可以如此不顺…..”
“心语,”祝梁闻声回头,摸着心语的头轻声安慰道:“别抱怨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现在当务之急我们应该齐心协力将屋顶修好。嗯,有姐姐在,心语什么都不用担心的。”温柔的笑仿佛可以融化一切阴霾。
心语不自觉地用力点了点头,唇角也像祝梁一样微微上扬。心情莫名转好,有祝梁这个姐姐真心安心不少。
“掌柜!不好了,刚才带上来的瓦砖碎了。还得再要两三块!”在上面的小二用力朝底下喊道,打破了两姐妹此时温馨的氛围。
“好的。我现在马上上去给你。”祝梁收起笑容,随即拿起摆在角落里的瓦砖准备爬上梯子,也不管自己是否会被淋湿。
“小姐!危险!”心语急忙阻止了祝梁。
“没事,小时候我一直爬着玩。别担心,心语你帮忙扶一下梯子便好。”
“可下着那么大的雨…….我怕..”心语还是不能让祝梁只身前去。”要不让我再去找找有没有剩下的蓑衣。”
“这雨下得急,蓑衣刚才不都发完了?没事,别担心,担会儿洗一个热水澡,喝碗姜汤就好了。小二在上面该等急了,我得赶紧送去。“
说完祝梁便挣脱心语快速地爬上梯子,脱离了雨伞的保护,雨滴便肆无忌惮地侵袭着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子,祝梁一下子就变成了名符其实的落汤鸡。
“掌柜………“
等待着瓦砖的小二万万没想到是祝梁帮忙递了来,一脸震惊。
一般娇生惯养的富家大小姐怎会和伙计一起干活,虽然先前一同装潢幽子轩时小二就知道祝梁非同其他女子,她是不拘小节的。可现在,她只身陷于大雨中只为他一个下人来递三四块砖,如若是别的主子一定会让他爬下重新拿砖。祝梁,这女子,让他心中不禁更添一份敬意。
“怎么了?傻了吗?给。“一上来祝梁便见一脸呆愣的小二,不禁笑出声来:“是被淋傻了吗?”俏皮的笑容明媚耀眼。
“哦。“小二急忙红着脸低头应声接过,不敢直视笑得一脸灿烂的祝梁。
“还有别的需要的吗?如果累了我来替你。别看我是个女人,这种活我还是会做一点的。“
“不,不……..还是让我来吧。掌柜,你还是快些下去吧。”从来没被这样关心过的小二眼角不禁有些湿润,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被看待成一个真正的人而非连畜生都不如的下人。
“好吧,那你小心点。我先下去了。”望着局促不安不敢直视她的小二祝梁不禁疑惑非常,难道自己哪里得罪他了?
正当祝梁准备下梯子的时候,一张画卷突然从远方飘来,像是一朵云,近了近了,慢慢地,然后稳稳当当地停在祝梁的上方,漂浮着,慢慢地它像是失去了生气一般,直直地掉落,恰好落在祝梁的身上。
被画纸挡住视线的祝梁心里一惊,脚下一个不稳差点从木梯上摔下来,幸好抓住了屋檐才重新找到平衡感,稳住了平衡的祝梁第一件事就是急忙从身上拿起这张纸。
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幅画,上面画了一个极为俊美的男子。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迷人的色泽;那浓密的眉稍稍向上扬起,泛起柔柔的涟漪,却好像一直都带着冷冷的笑意,英挺的鼻,绝美的唇形,弯弯的,像是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等等!是他!是他!祝梁心里一喜!他不就是上次在白兰小屋里碰到的男子吗?
上次虽处在黑暗中没有看清他的容貌但祝梁却深深地记住了他的眼睛,那是一双看过一次就不会被人遗忘的眼睛。不同于上次一拢黑衣,在画中的他穿了一身惨绿罗衣,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和头上的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帅气不减。
等等,他怎么会出现在画中?然后从天上掉下被我捡到?尽管疑惑重重祝梁还是小心翼翼将画像捧在胸口,然后摸索着下了木梯。
“小姐,小心。”见到祝梁下了木梯,心语便匆匆为祝梁遮上一片伞,挡去风雨。可一靠近便看到了祝梁抱在胸口的画卷。
“小姐,这是什么?怎么会有一张画纸?”
“哦,没什么。只是一幅我很是欢喜的画卷,本好好地藏在衣袖里的,不知怎么递瓦砖时掉了出来。对了,心语,我现在回房换一件衣服,你在这小心扶好木梯照看一下小二。还有,别忘了煮一锅姜汤….”
“分给客栈里的伙计,我知道了。“心语急急地说出了祝梁未说完的话,”好了,放心吧。我会有分寸的,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必须赶紧去梳洗一下,别感染风寒了。”心语看着浑身湿透的祝梁不禁心疼不已,急忙推着祝梁往房里赶。
回到房间,祝梁却并没有马上换下自己已经早已湿透的衣物而是将怀里的画纸小心翼翼地摊放在了桌上。
万幸,一点被打湿的痕迹都没有,笔墨也没有任何化开的迹象。虽然祝梁心里早就知道既然它如此堂皇地出现在滂沱大雨中,那它绝对不会被打湿,这上面画的人本就是会神术的不是吗?但祝梁心里还是捏了一把汗的,不知为何自从接过这幅画看着这个曾威胁过的男人她的心就会跳得如此之快,快得好像马上就要跳出来一般,不受自己的控制。
正当祝梁捂着胸口想让自己镇定下来时,画纸却突然飘浮了起来,停在半空中发出微弱的淡蓝色的光,光线慢慢地开始变亮变强,甚至是有些刺眼。
祝梁不禁捂住自己双眼躲避这束光线带给她的刺痛感。然而就在这时在这束强光中,画中的人竟慢慢地走了出来。
片刻之后光芒渐渐散去,恢复如常。感受到散去光芒的祝梁放开双手慢慢睁开双眼一看,是他!那个害她心跳狂跳不已的家伙,他竟从画中走了出来!他身后的那幅画此时变成了一张白纸,半点痕迹未留,却依旧稳稳停在半空中。
祝梁不禁向后退了一步,连同她不受控制跳得更欢的心脏。
震惊未消,仔细一瞧,祝梁便看到他手上还扶着一个昏迷不醒的男子,一个帅气非常但与他相比之下明显稚嫩许多的男子。
“帮我一个忙。”
还未等祝梁开口,那位男子便以固有冷漠的方式出了声,依旧是那日听到的冷冷的声音,丝毫没有半点温度。
“什么?”
祝梁其实是听到了他说的话,只是她觉得以他的能力怎么可能会有求于她?她一定是听错了,一定。
“帮我安顿一下他。”
不理会祝梁的呆愣,他说完便将怀中的男子往地上一扔,并发出一声巨响。而他的脸上依旧冷酷非常,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
“你轻点,摔死他怎么办?我这客栈可是刚刚开业,不能平白无故搭上一条性命。”
祝梁听到巨响反应过来,看着被他无情甩在地上的男子不禁狠狠地横了他一眼。然后匆忙跑到那位男子身边,一脸担忧地翻看着他身上是否有明显的伤痕,发现并无大碍后松了一口气。
他默默地看了一眼祝梁的举动便想回头离开。
“等一下!”
祝梁抬头发现想离开的他便一个快步上前抓住那位男子的衣袖,一股不同于兰麝的香味瞬间扑面而来,好闻得可怕。
“我怎么知道他不是逃犯?而我不会惹上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那位男子看着自己衣袖上的祝梁的手,一脸不悦。双眼不禁眯成一条线,眉毛上挑,不可置信。
“放手!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声音冷得可怕,如果刚才他的语气是让人觉着有股寒意袭上心头的话,那现在就像是身处地狱,动弹不得。如果眼神可以杀死一个人的话,那祝梁觉得她现在应该已经千疮百孔了。
“对不起。”
被吓到的祝梁手不自觉地匆忙脱离,低下头不敢直视他那双此时可怕到不行的眼睛。
“放心,你若帮我,他日必护你周全。”
看着恢复平整的衣袖,他的不悦似乎也舒缓了不少,语气明显不像刚才那般阴冷了,眼睛中的冰也好似慢慢融化了。
“你上次不是说我会死的吗?怎么你会救我?”
看着不再那么可怕的男子,祝梁此时也慢慢抬起头望着他的眼睛问道。
可那位男子却迟迟不肯出声回答,一时情急之下祝梁又再次抓上了他衣袖,不过不等那位男子的冰冷的眼神,祝梁便识趣地马上松了手。
而这一松手那位男子便消失了,像上次在白兰小屋中一样无影无踪。而那幅飘浮在半空的画此时也慢慢掉落下来,画上的他也再次显现出来。
祝梁走上前将它拿起,心里不知怎么有种失落的空虚感,小心卷起画卷,放在了自己的枕边。连同那本《付井镇往事》。
“啊切…..”祝梁刚放好画卷便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自己好像是感染了风寒,这下又要被心语狠狠地说教一通了。
祝梁吸了吸鼻子,匆忙走到衣橱想换一套衣服,可,刚打开橱门她就想起现在房间的地板上还躺了一个人,而且是一个男人,虽然是昏睡着,但这,终究不太好…….
自己竟忘了自己房里还有一个陌生男人,这要是传出去她以后还怎么见人?!想到这,祝梁急忙关上橱门,裹紧了湿哒哒的衣服,慢慢走近了那个还未醒来的男人。
走近一看,他宽阔的胸膛有规律地起伏,如墨的长发静静流淌在肩边枕侧,刀削似完美的俊容,剑眉微蹙,深邃的眼睛此时紧闭着,俊挺的鼻梁勾勒出完美的侧脸。
也许是非常疲累的关系,他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微嘟的嘴唇也为这张棱角分明的俊脸添上了一丝可爱。
祝梁看着他的睡颜竟觉着他有些熟悉,好像是自己失散多年的亲人,不禁好感万分。她想现在就算没有他的交代,她也会好好照顾这个如此投缘的“弟弟”。
祝梁想将他抱到床铺上好好让他休息下,可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于是祝梁就试着将他摇醒,可就在这时,一块玉牌从他的衣服里掉了出来。
那是一块成色上等的玉,从浑然天成的纹理来看价值非凡。祝梁小心翼翼地将它拾起,上面刻着三个字,笔锋雄浑苍劲。
上面写着:凌墨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