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那衣着华贵的妇人见到苏老夫人动了情绪,便上前去扶她。
“苏姑娘,冒昧一句,你能讲讲你的身世吗?”那老夫人紧紧握着她的手,颤颤巍巍地坐下,终于没忍住问她。
“身世。”苏文媚笑了笑,羞赧地摇头:“我不记得了。”
茶楼的小厮端上了各类酒水和吃食,苏老太太这才放开了她的手,一起坐下,又听她讲了很多在回鸿的事情。苏老太太听得感兴趣,在苏老太太的心里,刚刚在大街上,隔着人群对苏文媚远远一见,就已经把眼前这个女孩儿当成自己的亲生孙女儿了。
在茶楼足足坐了一个时辰,出来的时候微微出了太阳。她想起临走前,苏老太太和苏府二婶儿的话:没事儿常来苏府,苏府永远为你留着门儿!苏老太太若不是怕第一次见面,唐突了苏姑娘,都恨不得立马让她搬去苏府了。
那老太太和二婶儿都很温暖,她第一次感受到了亲情的味道,今天的太阳也很暖!
这一整天,苏文媚都很高兴,还特意从顾老太太给自己的银子里支了些出来,换了顾家成衣铺里的几件儿好衣裳给苏府送去。
乾正殿内。
“皇帝,你如今新帝上位,政权尚且不稳!依哀家看,你纳了那庄氏,还有一干重臣的女儿,没什么不好!”太后道。
“儿臣想凭自己稳固政权,而不是靠联姻。”他画墨竹的手不由得顿了一顿,脑海中不由得想起那日青楼遇到的女孩儿来。
他又想起今日朝臣觐见,向他进言纳妃的模样。那帮老臣辅佐新帝,大多都想将一两个女儿嫁他,巩固权位,真是令人头疼。
“想法是好,可是那帮老臣太精,总要给一点甜头,历来新皇都是如此。即使皇帝不喜欢,接回来当个摆设也是可以的。”
摆设?他想起之前秋宴上,庄贤人冲他挤眉弄眼暗送秋波的模样,不禁起了层鸡皮疙瘩。他摇了摇头,将笔搁在了桌上:“全凭母后做主。”
新帝纳妃,皇上下令免了一年税款,举国欢庆。
苏文媚正在店里忙碌着,一个雍容华贵、神色倨傲的女子走了进来:“你们掌事的呢?”
苏文媚看了看她,走过去微微行了个礼:“姑娘有何贵干?”
那女子也不回答,只在顾家成衣铺转了转,四处看了会儿:“顾家成衣铺果然名不虚传
!皇上纳妃的事情,想必你也听说了吧?”
“是。”
“本小姐听闻顾家成衣铺的衣料时兴,便不想用宫里的老样子。有劳苏姑娘安排,赶在下月十五之前,制出三套婚衣来。”
宫里?槟儿以及其他做事的人听了,不禁都露出高兴的神色来。顾家成衣铺近来的名气竟这样大,都把宫里的比了下去。
“是。”苏文媚道:“那咱们做好了花样图,还得给小姐一观,小姐满意了,才能缝制新衣。还请姑娘留下姓名地址,方便小的来日上访。”
“我是庄府的庄贤人,你到时候直接到庄府,说找庄府的大小姐就是了。做得好了,银子方面,必不会薄待你。”她女子说完,便命人递上来一只锦盒,打开,却是实实在在的金锭:“这是定金。”
苏文媚接过那锦盒,只觉得沉重,这是个开出天价的主儿,所以稍有不妥就容易砸了顾家成衣铺的招牌。不但要用十足十的上等货,还要精心设计花样子。
庄贤人除了为自己定制了一件婚服,还有莫家大小姐和皇上的。
接下来的日子,可有得忙了。
自从到了顾家成衣铺,苏文媚就经常早出晚归,最近就更忙了。顾家老夫人体谅着苏文媚,常常让知容给送些吃食过来,让她别太累着了。
是有些累,师傅将花样子来来回回改了好几遍,刚刚落定。苏文媚放下手中的花样子,对着灯笼只觉得眼睛酸。
“小姐!”槟儿进门:“这是顾将军送来的参汤,还说让您早些回家去。”她将参汤放在桌上,又伸手替苏文媚捏了捏肩:“这些日子您累坏了,老夫人可都看在眼里呢,让您早些回去,别太累着了。”
是啊,老夫人确实是心疼她,好几个晚上,天很晚了,还巴巴儿在门口等她。甚至为了给她顾府的实权,吩咐顾府上下都叫她苏小姐,也确实把她当做小姐一般对待。
当然,可能某些程度上,收她做义女,也是看在忠武侯家的面子上,只是没有明说罢了。
可是这顾将军,平常总是话很少,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倒是难得叫人送些吃食过来。苏文媚拿过食盒,忙到深夜是有些饿了。
第二天,苏文媚便命人赶了衣裳样品出来,要拿着花样子去找庄家小姐商定,到了庄家却吃了闭门羹。
那守门的说,庄家大小姐三天前,就跟着教引嬷嬷去了宫里,学习宫廷姿仪,吃住都在宫里,无事不得出宫。
苏文媚“哦”了一声,有些失望地转身要走。
“苏姑娘!”身后有人叫住了她:“你可是顾家成衣铺的苏姑娘?”一位姿态雍容的妇人走上前来,问她。
她微微屈身行了个礼:“正是。”
“大小姐跟我说了,顾家成衣铺的掌事会来找她,她走之前特意留了进宫的令牌。”那妇人说着,就一块令牌递到她手里:“你进宫去,就说是找庄家大小姐的。”
“您可是庄家的夫人?”她问道:“如果是庄家的夫人,这嫁衣花样您也做得了主。皇宫重地,我一个女子进去,怕是不妥。”
“这婚衣是大小姐特意要的,含糊不得,苏小姐怕还是得进宫,问问庄大小姐的意思。”那庄夫人脸上有些难为情,她原本是庄府的二夫人,庄府的大夫人去世后才当的庄府正妻,所以在大小姐的事情上也很为难:“宫里复杂,但是万事小心些,谨言慎行,总是没错的。”
她将令牌塞到苏文媚手中,带着笑容:“有劳苏姑娘了。”
苏文媚只觉得接了一块儿烫手山芋。但是没办法,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她收了庄家大小姐那么多银子,办好这件事也是分内的。
她便雇了辆马车,带着槟儿朝皇宫赶去。
皇宫的道路宽大而曲折,她在宫人的指引下,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找到了庄贤人学习姿仪的宫殿。可是此刻庄贤人偏不见人,说抽不出空儿来,派嬷嬷把她带到梨花园去!
越走越偏,走了许久,她的手心微微出汗。转了个角却看见开得正盛的梨花园,一座古色古香的宫殿显露在眼前,匾额上三个大字:重华宫。
重华宫透着典雅古朴的风范,地上的瓦片沾染了初春的雪水,也生了一层绿色的青苔,整座宫殿不同于其他宫殿的奢华。
“行了,姑娘就在这儿等着吧。庄大小姐忙完之后,奴婢就带她来见您。”带她来的宫女儿说。
“有劳了。”苏文媚朝她点了点头,那宫女儿便走了。
苏文媚素来喜爱梨花,梨园飘着淡淡的香味,白色的朵儿裹着淡黄的花蕊,美丽极了。
她不由得伸手攀上了那梨花的枝头浅嗅。程乾正从宫苑过来,看到了这一幕:这不正是前些日子青楼遇到的女子吗?
她今日穿得素净,淡蓝色的流仙裙,外面披件素白的披风,脸上薄施粉黛,抬头嗅梨花的样子颇有些清丽。
“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他走近她:“白居易的诗,虽是写杨贵妃的愁容,却也是美态。后世虽多写梨花,都不如他描绘得传神。”
她看向他,却对上了他凝视自己的眼睛:“六军不发无奈何,婉转蛾眉马前死。杨贵妃当年艳冠六宫,可最后,却还是死在了马嵬坡下。”天家恩情,何等凉薄,帝王的爱,向来是身不由己的。
苏文媚看他向自己走来,便不由得微微向后退了两步,双手交叠在左侧,恭敬地行了个礼。
这公子一身紫衣,笑得风轻云淡,模样倒是俊朗:“姑娘叫什么名字?”
“苏文媚。文媚见过大人。”她说完不紧不慢地起身。
“梨花素来被视为薄命之花,这宫里却还有这样一处梨花园,苏姑娘可知道其中有什么缘故?”他不等她回答,接着道:“先帝有一宠妃,叫柔妃,她素来喜爱梨花,先帝便命人在她的堂前屋后栽满了梨花,可见君王恩情。当年先帝驾崩,柔妃便紧跟着去了,然而这梨花,却还是守着岁月开了。”
他此刻离苏文媚那样近,她身上清清冷冷的气息点点落在他的鼻尖:“苏姑娘来皇宫,怎么穿得这样素净。”
“原本并不是要来皇宫的,是那庄大小姐,定制了婚服,却要苏小姐把样子送到宫里来给她看。”槟儿看那公子离苏小姐这么近,失了礼数,心里有些不悦。
他此刻看到槟儿的神色才反应过来:自己走过来,已经离苏小姐不到半尺的距离了,显得有些唐突。于是他脸红,向后退了退:“是小生失礼了,小生......林墨之,见过苏姑娘。”他向她作了个揖,算是正式见过。
他俊朗的模样还带着几分稚嫩,脸上一抹绯红,作揖的模样让她忍不住想笑。
“林墨之?传闻翰林院林墨之相貌堂堂,才高八斗。如今见面才觉所言不虚。”
“苏姑娘。”那紫衣的男子还要说什么,却被一个宫女儿打断:“苏姑娘,庄小姐此刻出来了,您赶紧跟着奴婢去见她吧。”
“是”苏文媚朝他行了个礼,带着槟儿转身走了。
程乾愣在了身后,他修长的指尖微微颤了颤,突然便想起那天在满月楼,满手柔软的触感来。
满月楼那天之后,他有派人去打听过她,也知道她在顾家成衣铺,可是苦于近来朝政繁忙,一直没有机会出宫。今日是被那些奏折搞得心烦,才来人少的地方走走。
却看到了梨花园这样的好风景,也不枉走了这么远了。
倒是那翰林院林墨之,若是知道他利用自己的身份勾搭女子,还去了青楼,怕是又要一番念叨了。
程乾摇摇头,林墨之虽然一表人才,可是凡事中规中矩,宛如年迈的老学究,为人有些乏味。
“皇上。”一个小太监从拐角处走了出来,刚刚程乾看到了苏姑娘,故意不让他露面的:“若是你对那个苏姑娘有意思,为何要用林大人的名号呢?”
为何?他想起刚刚说到杨贵妃时,她满脸落寞的神色,便能知道,她大概觉得,天家恩德太过薄情。他怕他说了,她会疏离他。
“这初春的梨花不错,你便摘些放到乾正殿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