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媮摇摇头,又想起了父亲的事:“你去看过贤贵妃了吗?她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香羽点头:“奴婢听娘娘的吩咐,整个下午都守在芳宜宫外。奴婢下午就见着贤贵妃身边的若黎拿了一封信,匆匆出宫去了。想来夫人这回......”
“砰砰砰!”外面的侍卫不耐烦地敲了敲牢门,示意她快点。
“娘娘,奴婢要出去了,不便与您多说。您凡事宽心,奴婢会努力想法子救您的。”香羽说着,依依不舍地抽回了与媮嫔握着的手。
媮嫔眼里泪光闪闪,望着香羽:“你也万事小心,切不可因为我搭上了性命。”
香羽走后,孙媮蹲坐在地上,有些释怀,又有些绝望。入夜了,天气也渐渐冷了起来。囚衣单薄,她冷得抚摸着臂膀,打了一个结结实实的喷嚏。
“什么人。”门外响起侍卫的声音,一个系着黑色披风的女子靠近了天牢,她身后跟着一个一等宫女。
她朝着侍卫走近,将头顶的连帽摘下,露出清秀的脸来。是苏文媚,此刻的她仍然很虚弱。她的身后,跟着如霞。槟儿此刻背部受伤严重,正在明阳宫里养伤。
苏文媚脸色苍白,嘴唇上也很难见到一丝血色。不过她倾城姿色,不施粉黛也是极美的,行走间透出几分楚楚动人的姿态来。
“本宫听说谋害本宫的人招认了,所以过来看看,劳烦各位大人行个方便。”
“雯妃娘娘。”侍卫们见了她,慌忙跪下:“奴才参见雯妃娘娘。”
“不必。”苏文媚说着,进了天牢。她一间一间地走着,寻找着孙媮的身影,直到和她四目相对。
孙媮在苏文媚和几个侍卫说话的时候便远远地看过去了。同为嫔妃,偏偏她孙媮在宫里就处处低人一等,和雯妃相比,简直云泥之别呀。
孙媮看着进来的人,笑了:“今晚的天牢,可还真热闹啊!雯妃娘娘身娇肉贵,怎么会光临这样的地方?”她怨妒地看着苏文媚,眼里是*裸的敌意。
孙媮虽是孙家的嫡长女,但在家族里总是被忽视的那个。她家里的所有人,爱她的几个弟弟妹妹比爱她多得多。哪怕她为父亲做了一切自己可以做到的,都得不到他们对弟弟妹妹一半的关爱。
她以为进宫就好了,自己精于琴棋书画。进宫了说不定能凭借着自己的本事,在后宫平步青云,也让自己的娘亲有个倚仗。可是皇上,满心满眼都是眼前这个人。她孙媮,根本没有一点机会。
孙媮嫉妒她,嫉妒得要命。此刻她就在自己的眼前,如果没有牢门,她巴不得冲上去掐死她。
“是你派了刺客来杀我?”苏文媚看着她,问出口。
“是。”孙媮对着苏文媚的眼睛,说出口。
“也是你,在我的红枣汤里下毒?”苏文媚今天听到孙媮认罪的消息,心里还有些疑惑。她想要确切知道当初锦云宫幕后的真凶,最好的办法就是以孙媮为突破口。刚刚问出口的话,便是对她的试探。
“是。”孙媮不知中计,看着苏文媚的眼睛答道。
“呵!”苏文媚闻言,低头笑了。
孙媮疑惑:“你听说我害了你,你还笑得出来?”
“你的演技倒是很好,毫无破绽。”苏文媚抬起头,看着孙媮慢悠悠地开口:“可是当初,被下毒的不是红枣汤,而是贤贵妃派人送来的银耳羹啊。”
孙媮的脸色瞬间变了,她也没想到,这是苏文媚设下的一个圈套。如果苏文媚得知了真相,将事情闹大,惹怒了庄家,她的娘亲很可能就真的没救了。
“我很疑惑,她们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心甘情愿成为她们的替罪羊。”苏文媚开口。
“什么替罪羊?你不要自以为是地猜测了,一切都是我做的,我只是懒得和你说,所以懒得纠正罢了。”孙媮狡辩。
“好。”苏文媚不急不慢地理了理鬓边的头发:“本宫对这一事倒是挺感兴趣的,这就去求了皇上,让媮嫔当着皇上和本宫的面,详细讲讲媮嫔谋害本宫的经过。”
“想来,皇上看在本宫是受害者,又痛失一子的份儿上,会答允本宫这个小小要求的。只是,本宫真的很好奇,媮嫔到时候,还要怎么瞒?”
苏文媚说着,转身就要走。孙媮犹豫片刻,看着苏文媚要去皇上面前拆穿,终于说出口:“不要。”
苏文媚动作一顿,斜眼看她:“你这是在求我?”
孙媮深吸一口气,朝着眼前最讨厌的人跪了下来:“......是。”
苏文媚倒回去,开口:“我可以不拆穿你,但是你得告诉我幕后的人是谁,你收了她们什么好处。”
孙媮害怕救父亲的事情功亏一篑,仍然不愿意供出幕后主使,跪在地上手握成拳。
“你告诉了我,总好过被人拆穿,被刑部严刑逼供的强。到时候,不但你会受刑,赵援也会继续查下去,你说,你的目的,还能不能达到呢?”苏文媚站着,看着跪在地上的孙媮。
“我娘得了绝症。要想父亲得到陆神医的救治,就需要贤贵妃的帮忙,我就得......一命换一命。”庄贤人艰难地说出了真相。
苏文媚皱眉:“你为了你娘,才答应和贤贵妃一命换一命?”
“是。”孙媮跪坐在地上,流下了两行清泪:“我小的时候,也曾备受宠爱。我是嫡出,又是长女,何等风光啊。”
“可是父亲一朝为臣,姨娘也越来越多。父亲宠妻灭妾,我的弟弟妹妹备受宠爱,我和我娘,都成了府里人人可欺的对象。”
“你在宫里备受皇上宠爱,根本不知道我这样的蝼蚁,活得有多艰难。我在宫中日日担忧我娘,怕她遭到姨娘们的暗害,想着如果一朝得宠,也能让我娘在府里好过些。可是皇上,他满心满眼都是你呀。”
“我要救我娘,她本就活得不容易,你不要阻止我。你不能......断了我娘的活路啊。”孙媮说着,哭着上前来抱苏文媚的脚。
“皇上待你如珍宝,不管贤贵妃她们怎么争抢,也争不过你的。你放她们一条生路,也放我娘一条生路,不行吗?”
苏文媚听她哭诉着,动了恻隐之心。
她曾经,也有疼爱她的父亲、母亲、奶奶、哥哥。如今奶奶健在,哥哥也能在宫里常常见到。
可是她还不能,不能着急认亲。她如今才没有了一个孩子,若是奶奶知道了,一定很伤心。
她又因为私逃出宫受了皇上偏护,后宫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将她除之而后快,如果认亲,难保不会给苏府招来灾祸。
命运真奇妙啊,让她和爱自己的家人能够得以重逢。只是,这些事情,暂时只能放在心里了。
“你放心,我不会说的。”大概是对孙媮动了恻隐之心,苏文媚回答道:“今夜本宫身体抱恙,没来过天牢”。
孙媮听闻,放下了紧紧箍着她的手。苏文媚才带着如霞,若有所思地离去。
说起来,孙媮替贤贵妃和兰妃顶罪,也只是出于一片孝心。若真被皇上一怒之下处死,倒是有些可怜。
“娘娘,奴婢瞧着,媮嫔娘娘也是个可怜人。”如霞走在苏文媚后面,看着苏文媚,说道。
如霞是从苏文媚一进锦云宫,便跟着她的。她做事利落,又细心,所以渐渐在众宫女中崭露头角,得到苏文媚的喜欢。如今槟儿养病,她倒是能将明阳宫上下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苏文媚回头看了一眼如霞,苦笑了下:“是啊,若不是为了救她娘,她也不至于走上这条路。”
“媮嫔是可怜,但是奴婢记得当初在锦云宫,她也曾谋害过娘娘呢!”如霞继续说道:“当初若不是惠嫔娘娘前来报信,锦云宫上下及时处理,还不知道要闹到什么地步。何况娘娘当初也曾被她连累,被罚禁足了那么久呢。”
苏文媚:“那依你看,此事咱们该当如何?”
“奴婢在宫中三年,从前朝到现在,也见过不少的是非了。若是其他聪明的小主娘娘,大概是作壁上观的。”宫中向来明哲保身,不卷入是非就是最好的选择。如霞说的也不无道理。
是啊,说起来孙媮也算半个敌人。如今她锒铛入狱,自己却起了恻隐之心。若今日救了她,来日她再设计害人......
说起来,自己回宫后,惠嫔便第一个前来探望,不过自己尚且处在丧子的悲痛中,没有见她。想到此,她朝着如霞说道:“你等下回明阳宫拿些东西,去看看惠嫔吧,告诉她本宫安好。”
“是。”如霞答道。
苏文媚一路回了明阳宫,却看见程乾远远地站着,望着明阳宫的方向。夜色如水,他身材修长。
程乾看着朝着明阳宫走过来的她,苏文媚却无心理会。她昨晚才失去了一个孩子,并不想见到这个始作俑者。于是朝他福了福身,便回了明阳宫。
关上内殿的门,她伤心欲绝,泪如泉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