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苓玉丝毫不惧那些拿刀的武士,漫不经心地穿过层层人群,走至中央。这女子走得不快不慢,腰间的流苏玉佩轻轻摇摆。那些士兵也听说过生死符名号,竟不敢拦她。
但看她面上含着二分浅笑,凤眼上扬,不怒而威。一身凛冽杀意,叫人心生畏惧。只听她笑声道,“一品堂的人,倒也有几分见识。”
“灵鹫宫的朋友,你想要什么,我们都可以商量。”赫连铁树被乔峰挟持着,却也不敢忽视了黄苓玉。
黄苓玉嗤笑一声,“灵鹫宫与一品堂何时有过情谊?你一个宋人的俘虏,也配与我谈要求?”
那赫连铁树生死符厉害,一时竟连脖子上的刀也不顾了,大力挣扎。乔峰虽四肢无力,可本身体格也不差,自然不能让他挣脱。这一个挣扎,这一个不松手,肩头伤口崩裂更加严重。黄苓玉看在眼里,终于意会过来自己忘了重要的事。
便对着乔峰喊了一句,“让他走。”随后用起凌波微步,灵巧地好似一阵风,从一众西夏兵群里穿梭过去,来到乔峰跟前。没有一丝迟疑,提起赫连铁树的肩膀,往外一扔。
乔峰猝及不防,让赫连铁树跑了,面色大变,刚想对黄苓玉说些什么,她却蹲下身,将一个小瓶子递到他笔尖下。
鼻腔里窜入一股子腥臭味道,叫人恶心犯呕。乔峰捂着口鼻,转头避开,惊喜地发现自己手臂又有了力气,看着黄苓玉眼中光彩连连。起身道,“乔某谢姑娘相救之恩。”
黄苓玉受了他这一礼,将解药扔给他,道,“嗅之可解毒。”
她只救乔峰一人,其他人便不管了,将注意力重新放到西夏兵马那里。赫连铁树虽离了死亡胁迫,却没有丝毫喜悦。努儿海更是看着黄苓玉,又是畏惧,又是仇恨。
他们本已占据了大好的形势,只差一步,就能控制住中原第一大帮,控制丐帮帮主。可一切,都被眼前这年轻女子的突然出现打乱了。不仅失去了大好时机,就连自己也中了生死符,受制于人。
眼看着乔峰恢复功力,将解药一一给众人嗅过,无人能当。努儿海忍不住对黄苓玉怨恨道,“灵鹫宫久在山上,从不入中原,阁下这次为何要插手我西夏与丐帮的恩怨?难道不怕我们太妃上山寻童姥说话吗?”
黄苓玉嬉笑着耸肩,“你这人可真有意思,我灵鹫宫做事还需要请示你们太妃不成,姑奶奶就更不需要了。你只管回去与你们太妃说,看她到时是杀了你们这些没用的武士,还是上灵鹫宫找姑奶奶麻烦。”
上一辈的恩仇虽说延续下来,但以黄苓玉对李秋水的理解,这位师叔是绝对不会对她出手的。当年之事是李秋水对不起她妈妈,虽说是为了男女之情,可到底师姐妹一场,她妈妈又因为有了爹爹不曾再亲自找李秋水麻烦。
灵鹫宫的人不管怎么说,也算是逍遥派门下。可西夏一品堂多是西夏国王重金招来的下属,虽说西夏王依李秋水的武功将一品堂给她管着,但又能有多少顾及?因而这么些年都只是灵鹫宫与一品堂的弟子晚辈争斗,李秋水在某些程度上,还会避让三分。
这些内情黄苓玉不说,努儿海隐隐也能知道些。不由得更加绝望,语气也没有了先前的强硬,“灵鹫宫与丐帮从无交集,特使何必与我们过不去……”
黄苓玉此时已走到乔峰身边,一手夺过他手中的解药瓶子扔给已经解了毒的人,一手指了指男人肩头,示意他先处理伤口。听到努儿海的问话,也不看他,漫不经心地回答,“姑奶奶与丐帮是没有交集,可这位乔帮主武功不错,你们把他杀了谁来和我切磋武艺?若非如此,姑奶奶才懒得管你们一品堂的破事。”
她一口一个“姑奶奶”,也不管一品堂的人听了是怎样气得跳脚,只把话放在那儿,又对乔峰低声道,“你看起来也不笨,为何总做这种自残的蠢事?莫不是自己弄伤自己很好玩?要是这样,你自去寻死,就不要浪费我的药了。”
说话间,又捏碎了几粒珍珠,并着药粉一起洒到乔峰肩头。乔峰受了她的大恩,听她说话虽阴阳怪气,但也全是好意。见女子低着头,耐心地抬手洒着药粉。药粉侵入伤口泛起酥酥的凉意,他只觉得疼痛到麻木的肩膀又有了知觉。抬头,又见女子侧脸对着他,半明半暗的隐在火光下,雪肤红唇,竟有些许沉静之感。不禁晃了晃神。
“我以后不会了。”他收回视线,语带笑意,老老实实的说,“承蒙姑娘照料,多次赠药,大恩无以为报,日后定当尽力做好姑娘的陪练。”
黄苓玉闻言惊诧地抬起头,恰好对上男人温和宽厚的眼神。这人还是那般样子,对谁都一如既往地义气诚恳。可为何,她总觉得刚才那句仿佛带了几分调笑意味?
女子板着脸,硬邦邦地道,“姑奶奶花了那么多珍珠,当几次陪练喂招,你就能还得起么?”
乔峰闻言,想到此女以一己之力,救了整个丐帮中人,此等大恩只陪练几次却是还不起的。遂严肃起来道,“姑娘有事相邀可尽管说,在下自当全力倾帮。”
黄苓玉这才露了点笑容,毫不客气道,“那你处理一下丐帮的人,明日便随我走罢。”
乔峰一愣,那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又一次出现。他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挟恩图报得如此自然的,偏生她又一派坦然直率理所当然的模样,叫人生不起半分反感。反而情不自禁地从心底生出几分被认同的诡异自得。想他做了七八年的丐帮帮主,竟然会因为一个小姑娘认同自己的武艺而自豪欣慰,也只能归根于此女与众不同了。
抬首四顾,见丐帮中人都已解了毒,与一品堂兵马对恃包围。三大恶人与几个西夏武士则与传功长老风波恶几人发的不可开交。然危机已过,局势已算稳定。便点点头,“也好,待乔某解决了此间事,便随姑娘走一趟。”
说完,也不问黄苓玉叫他去做的是什么,眼光一利,对着黄苓玉稍稍颔首便纵身跃起。与西夏兵重重包围之中,两手一手一个,抓起赫连铁树与努儿海肩膀。足尖在一个西夏兵顶上一点,又是一个鹞子翻身,抓着二人回到丐帮聚集之处。
“给我绑了!”将两人随意扔在地上,令丐帮弟子绑了。西夏兵见两个重要人物都落入了敌方阵营,士气全失,不多时就被拿下。只有三大恶人,和一个面目僵硬的西夏武士武艺较高,自己跑了。总体上,此战大胜。
两军之战,对方只要有一个武功高强之人能万军取敌人首级,便可不战而胜。这也难怪江湖中人一生追求武学高峰,而朝廷对江湖中人忌惮又拉拢了。
一品堂的人都被押解,黄苓玉却在与乔峰说了话后就万事不管了,独自坐在高高的枝头上,托腮看着下面的人忙碌。衣带在风中摇摆,看上去极不端正。可来来往往的人却不敢对她有丝毫轻蔑,甚至路过时还停下来,拱手道一声谢。
也是此战后,灵鹫宫之名被丐帮传到中原五湖四海,又因为灵鹫宫从不进入中原武林,反而成了许多江湖人心中的武学圣地。
慕容家的人纷纷告退,在只剩下丐帮中人,重新提起全冠清叛乱一事时,百无聊赖地黄苓玉却突然开了口。“白长老,有关马副帮主之死,马夫人已经招了,你还不说吗?”
这飘飘悠悠的一声问话,语声清脆,漫不经心一般,却仿佛平地掷下一道惊雷,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白世镜身上。
“白长老?”一道道锋锐目光带给白世镜极为沉重的压力。他原就做了亏心事,被众人一压,更是心虚。再想到黄苓玉所说的“马夫人已招了”,慌乱之下,愤恨骂出一声“那贱人,若不是她设计,我怎会……”
话未说完,就被与马大元私交甚好的一位长老打了一掌,倒飞出去吐出口血来。“畜生!大元与我等相交多年,你岂能对他下得狠手!”
那全冠清听了马夫人名字,原本揪住乔峰不放,不肯离去,看似一身耿直正义的形象也维持不下去了。解下布袋,趁着众人围攻白世镜之时,就想悄悄逃走。黄苓玉见着便觉好笑,又是一声高呼,咯咯笑道,“那全冠清,你跑什么?马夫人喜欢你年轻力壮,还要靠着你推翻乔帮主娶她做帮主夫人,不曾招供你哩!”
众人一听,又见全冠清已偷偷牵了匹马,欲上马逃跑,想到他前些日子一手说动长老策划了这场叛乱,登时就信了黄苓玉的话。尤其是四个传功长老,一想起自己误信奸人之话,几乎死在法刀下声名具损,还害得乔帮主为他们受伤流血,一时之间又是愧疚又是懊恼,对全冠清更是恨到了骨子里。也不用乔峰下令,几人就自觉过去把全冠清拉下马,还没问话,就是一通好打。
那白世镜也对黄苓玉的话信以为真,原本还有些顾及,这会儿对水性杨花的马夫人亦是憎恨不已,三言两语就把她如何勾引自己,如何谋害马副帮主之事一一说出。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