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年节已过,路上来往的人却并不少,美相县作为与党项和吐谷浑交易的重要地点,来往的商人更是数不胜数,即使此时还没到吃饭的时间,县城最大的酒楼上也已经有不少人趁着吃饭的机会洽谈生意了。
孔照一身绸缎和脖颈上的金链子自然受到了小二最热情的款待,孔照自己也是颇为受用,大手一挥甩出一把赏钱,要了二斤三勒浆和乳饼、奶茶、炙羊腿之类的胡食。
这三勒浆是唐时比较出名的酒精饮料,沈延也只是在史书记载中见到过,虽然对“酒精饮料”还是颇为不屑,但是想想还真是有点小激动呢。
“对了,子岚,这链子……”刚落座,孔照就为难地看着沈延——刚才小二炽烈的目光就是瞄准了那里。
沈延道:“你先收着,到时候可能还会用到的。”
婉儿在一旁偷笑起来,这链子是在洮州托了人打的黄铜链子,黄铜本身颜色就如同黄金一般,加上孔照身上或多或少的官家子弟气势,一般人也不会往“赝品”这方面去想,这么一来倒是震慑了不少人。
“婉儿,你可莫要误会了我啊……”沈延语重心长地教育妹妹。
婉儿娇声道:“儿知道,兄长都是为了婉儿好,现在的兄长,婉儿更喜欢。”
孔照哀叹一声,“为什么阿宁就不能像婉儿一样觉得某好呢!?”
“婉儿也不觉得你好,至于某嘛,”沈延快嘴接道,“某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就是你的阿宁,也是觉得某好的。”
“阿宁是某的!”事关自己最喜欢的姑娘,孔照一下就急了。
看不出这小子还挺痴情,沈延笑笑,这个夯货,“是你的是你的,某是要坐拥美女三千的男人,才不会如此禽兽的对一个小女娃下手。”
“那可说好了。”孔照一脸心满意足地坐下,过了半晌,他才回味过沈延话里的意思来,合着说自己才是禽兽呐,刚要发作,点的菜却端上来了,立马又将这话忘到九霄云外。
三勒浆酒色澄红,香气醉人,乳饼微黄,热气腾腾混着浓郁的奶香,奶茶是羊油冲制而成,没有丝毫的膻味,虽然是汉人的酒楼,却依旧保持着胡食的特色——用大碗大盘子装着,十分粗犷。
而那炙羊腿,看起来就有些差强人意了,羊腿上横着割开了几刀,褐红流油,却因为没有孜然和辣椒这两种烧烤神器而看起来有些逊色,沈大官人用盘子边的小刀切了一块下来,并没有烤到熟透。
孔照见沈延半天不下口,热切道:“你快尝尝,这家的炙羊腿可是招牌菜呢!”
沈延切了一片一口咬下,肉质因为割开的几刀而显得稍有些老,不过倒是别有风味,虽然几乎吃不出膻味,总体却是比前世差远了,而且胡椒的味道十分刺激,吃多了一定会喉咙不舒服的。
“怎么样?”孔照期待的眼光亮闪闪。
“味道……”沈大官人貌似深沉的思考了下,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割下来了一大块肉放到婉儿面前,“婉儿多吃点。”
孔照眼巴巴地看着婉儿的盘子,那可是后腿上最好的肉!不过想想是婉儿吃,也就随他去了。
沈延嘿嘿一笑,挥手再叫了一条羊腿,道:“婉儿瘦弱,荣辉你就等等,咱先干两杯!”
这三勒浆喝起来味道微甜清香,度数并不高,就是婉儿也可以喝上几大杯不醉,“这酒是好久,这肉就不尽人意了。”
“怎的不尽如人意呢!?”孔照急道,“某以前与父亲来美相县的时候都要来这儿叫上一份,这儿的炙羊腿在整个洮州都有名!”
沈延前世虽长在南方,忽悠人的时候却也认识了三教九流的人,其中就有酒楼大厨,他的厨艺一绝,沈延因着好吃的关系也学了不少,烤羊腿就是其中一道菜。
“首先这炙羊腿要入味,一定不能用切开入味,而是要用铁钎戳小洞入味,才不会影响肉质,你看这里,烤的就有些过了,而且佐料单一,只有胡椒和食茱萸,若是某来做,味道则要丰富的许多,”沈大官人拨拉着羊肉,又道,“改日婉儿定要尝尝我的手艺才是。”
正说着,一个温润的声音便传了来,“某是否有幸也尝尝呢?”
话音未落,一个中年人便掀帘走了进来。面白无须,长得有些圆润,却掩盖不住一身的儒雅气质,他手中拎着个细颈胖肚瓷瓶,酒香四溢。
“那可要请我们喝酒。”沈延意有所指。
中年人道:“这酒不过是普通的烧酒。”言下之意便是还有更好的酒。
沈延笑道:“大口吃肉,大碗烈酒,这才是汉子有的生活。”
虽然眼前这小郎君看起来文弱秀雅,说出来的话却正和了中年人最近的心思,“小郎君这话在理,快意恩仇才是男人,也罢,小二,来一坛烧酒!”中年人倒也豪气,小二却半晌没有回应。
急性子的孔照正要去找,一个声音就道:“是何人对某的炙羊腿不满啊?某倒要讨教讨教。”
吃个饭也有找茬的?沈大官人磨牙霍霍,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进来的是个年轻的男人,看装束是党项人无疑,马脸,颧骨极高,手中还提着条羊腿,一旁的小二指着沈延道,“就是他,妄自非议细封大厨您的厨艺。”
“吃过某做的炙羊腿的人,没有人说不好吃的,客官莫不是来砸场子的吧。”细封元正眉眼间有些傲慢之色。
“某的样子怎么看也砸不了场子吧,”沈延耸耸肩,“某也只是就事论事,细封大厨若是不信,大可一试。”
细封元正冷笑一声,“若是其他酒楼的大厨,某自然愿意虚心请教,至于你……某怎会相信一个来路不明的人?”
“细封大厨请便。”沈延坐了回去,兀自饮一口酒,细封元正被一个无名小卒无视,瞬间感到受了莫大的侮辱,目光顿时变得恶狠狠。
沈延冲他微微一笑,道:“小二哥,帮我们把这些吃食都装好。”孔照也及时拍出了十几文钱在桌上,小二迅速收进口袋里,忙不迭堆笑去准备了,全然不似方才向细封元正报告的威风。
细封元正阴沉着脸没有阻拦,任由沈延一行人大摇大摆地走出门,然而目光却锁定在了婉儿纤秀的背影上。
沈延在走出酒楼的瞬间就把细封元正忘在了脑后,他对中年人道:“今日天色已晚,明天某亲手做炙羊腿,可要带上好酒来。”
中年人道:“那是自然,某可要叨扰小郎君一番了。”
作别之后,孔照十分不解,“对那人那么客气干嘛?”
沈延敲了敲他的头,“你呀,刚才也不仔细看看,那人穿的绸缎,比你的可要上档次多了,单他手上那瓷瓶,釉质白润细腻,就非凡品。”不过还有一点沈延没说,他看着中年人远去的地方,意味深长的笑了。
“哦。”孔照点点头,又道,“子岚,你说会做那烤羊腿,可是真的?”
“你这夯货,”沈延笑骂一声,道,“某的手艺,保证叫你吃了再也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