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延一大早就爬起来,今天可是有要紧事要做呢,昨天他特意问了孔长秀瓷窑的事情,今天就是要赶去那里。
对于用瓷做蒸馏烧瓶这件事,沈延其实心里没什么底,只是如今条件有限,总不能让他一个文科生先去做玻璃。
瓷窑建于城郊,又不在官道附近,孔长秀特意找了个认路的车夫驾车,沈延靠着车壁,这次这个车把式倒是好手,马车也驾的稳多了。
本来这窑在城中有专门售卖瓷器的店,只是老板热衷于此道,整日带着工匠师傅混迹于窑中,沈延才不得不往城外赶。
离开了官道,四目便都是荒凉之景,洮州虽然繁华,却坐落于这西北苦寒之地,如今不过初春时节,南方应已是草长莺飞,这里的树不过刚刚抽芽,地面上更是一根草都没有,只有经过冬的肆虐,已然枯黄的灌木丛,车轮碾过,便是阵阵飞起的黄土砂砾。
沈延掀开帘子,北风凌厉如刀,刮得脸疼,他高声道:“林大郎,这瓷窑还有多远?”
“再有一个时辰就到了。”林大郎道。
一个时辰!沈延想了想,递出去一葫芦三勒浆,“林大郎,你暖暖身子,天冷。”沈延再次看了一眼天空,只见已经有些暗沉了,但愿赶紧到吧,自己简直是给自己找罪受。
沈延靠着车壁,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
“砰”的一声,沈延身子飞了出去,狠狠摔在地上,沈延哎哟哟地睁了眼,林大郎正好探进头来,道:“到地方了,剩下的要走上去才行,马儿上不去。”
沈延拿出一串铜钱和一点大饼牛肉给他,道:“还要麻烦你在这里等某了,某估摸着要耽误不少时间,大郎你在车厢里睡一觉吧。”
林大郎面无表情的应了,沈延这才发现这林大郎长得颇帅,极有棱角,身材健美匀称,穿着兽皮裁制的衣服,打扮倒是像个猎户,只是人太酷了点。
沈延看了一眼半山腰的窑洞,咬咬牙,揣好了图纸一路往上走去。
令沈延惊讶的是,这山上人工开凿了楼梯,虽然有些陡峭,但是聊胜于无,沈延手脚并用往上爬,动作一点都不潇洒,平时时刻谨记的装逼全然忘记了,没办法,沈延他恐高啊,这里又没个扶手栅栏可以挡一挡的。
足足走了半刻钟,沈延才到了窑洞前,入口一路往里都燃着火把,却没有听到叮叮当当的劳作声,反倒是安静的可怕。
沈延心里咯噔一下,贴着边往里走。
这一瞬间,沈延心里转过无数个恐怖片的镜头,总觉得那些在火光下晃动的影子快要扑过来了。
越往里走,就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沈延一向走路轻,此时却也觉得震耳欲聋,沈延吞了口口水,“咕咚”一声十分清晰。
渐渐地,沈延觉得这里是真诡异,走了这么久,连个人都看不到,而且……这窑洞里一般都是通风的,此时风送来的味道,是一股恶臭。
沈延定了定神,神鬼之说?那他当然相信了,毕竟自己就是个例子,由不得他不信,权衡再三,沈延还是先退出了窑洞,那林大郎看着让人挺有安全感,还是叫他一起来吧。
沈延费了大劲又到了马车边,林大郎眼皮一掀,“这么快?”
“跟某一起上去,这周围没人,马不会丢的。”沈延镇定道。
林大郎哦了一声,什么都没问,只拿了那一葫芦三勒浆,就跟沈延往上走了。
到了台阶的时候,林大郎身姿自如,如履平地,沈延心中十分郁闷,道:“你可是练过的?”
林大郎嗯了一声,沈延又道:“那你会什么?水上漂?铁砂掌?”
林大郎这次彻底没声了,这林大郎看着也就二十岁出头,怎么这么无趣,沈延翻了个白眼,再次走入窑洞。
这次两个人一起,沈延心里踏实多了,虽然他是个汉子,但是碰到这些邪门的事儿,到底不免心里发憷。
过了一会儿,就走到了刚才沈延退出去的地方,那点臭味似乎更浓了,林大郎皱眉,“这……是血腥味儿。”
沈延愣了一下,道:“这……你不是闻错了吧,这是瓷窑又不是屠宰场。”
林大郎的目光炯炯,“某自幼林中打猎为生,绝不会闻错的。”
直觉告诉沈大官人赶紧走,但是沈大官人不可能是那么轻易就退缩的人,选择作死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走,我们进去看看。”
沈延的脚步放得更轻了,只是令他惊讶的是,林大郎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沈延脑补了一万遍他是个绝世高手。
走过甬道之后,火把少了许多,依稀可以看到这里一片是巨大的空间,四周是平日里上下的地方,用一人环抱粗的木柱支撑着,那股恶臭更加浓烈,而且,沈延也清晰的闻到了血腥味儿。
林大郎一把拦住沈延,不让他继续往前走,半晌,他才道:“都死了,没有其他人。”
“死……死了?”沈延嘴唇有些颤抖,眼里浮现出恐惧之色,这得是多少死人才有这么浓烈的味道啊!沈延忍住呕吐的冲动,“怎么回事?”
林大郎往一旁走了几步,火把照亮了地上的一具尸体,他蹲下仔细查看了一下,道:“被人杀死的。”
沈延一把抓住林大郎的手,往来路狂奔,直到冲出了窑洞,沈延才“哇”的一口吐出去了,一直吐了个天昏地暗,直到胃里只剩下了酸水。
林大郎此时脸上也是满是愤慨之色,刚才他查看的那个人,他是认识的,正是沈延今日要找的瓷窑老板,这老板心地善良,经常布施救人。
“你是个官?”林大郎皱着眉头问。
沈延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窑洞,他来自和平的二十一世纪,何曾见过这种场面!虽然在李大亮军中待过一段时间,但是实际上每日有孔照李贞青插科打诨,又是押运辎重粮草,这种场景也真是为难他了。
“九品经学博士。”沈延有气无力道,“我们得马上回去,把这事儿禀告给刺史。”
“是党项人所为,”林大郎也顾不得耍酷了,道,“某认得。”
党项人!沈延眼睛一瞪,算算日子,今天已经三月十二,自己竟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还有五天,洮州就要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