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听闻今年春闱的贡士们今日殿试,咱们要不要去瞧瞧?”
“今日先生讲的你可都背会了?”凌与枢回头,看着趴在窗户上的皇弟,那小子听见自己的问话,竟然吐了吐舌头伴了个鬼脸,“你若没有背完,我可不能陪你去,他日你被先生责罚——我可不愿替你说情。”
“我的好皇兄……”委屈的凌与权走过来,拉着凌与枢的手臂摇晃,“我知道整个皇宫里就数你最疼我,你就陪我去啦!大不了、这一次父皇问起来,我、我就说是我自己没有背好的就是了。”
无可奈何地看了自己弟弟一眼,凌与枢摇了摇头,放下了手中的书卷:父皇和母后就只有他们两个嫡亲的孩子,可是不知为何母后总是冷落自己的这个弟弟。凌与权打小就想要获得母后的主意和宠爱,哪怕只是说一句他是个好孩子都没有。
大约是太想要这种认可,却始终得不到,凌与权愈发开始每天都要弄些小动作,比如师傅责罚、或者校场射中了士兵差点闹出人命。
就像是得不到父母注意的孩子最后只能靠淘气来博得大人注意一般。
一早看透了弟弟的心思,凌与枢也不与他计较,只好站起身来算是答允了凌与权的邀请。说实话,春闱的贡士们他并不感兴趣,可是自己宫里的那几个师傅又总是说什么“皇子要多与朝中官员结交”、“春闱的贡士有可能就是以后的官员、要尽早在朝中培养自己的人手”。
老头子们总是啰嗦,凌与枢倒满不在乎——他和凌与权都是父皇母后亲生,况且坐在金銮殿上有什么好,他倒情愿那把破椅子丢给自己的皇弟去坐,他呢,带领百万铁骑东征西讨,最好能打到漠北以外的地方去。
大约是看出来了他的心思,母后竟然派了六位“博学鸿儒”的老先生来“教导”他,凌与枢每天应付那几个老头就已经心力交瘁,好在有凌与权这个调皮捣蛋的机灵鬼,他在这宫里也没被憋死。
去看看也好,文人举子们一年到头就盼着被皇帝召见,科举上来的人凌与枢还没有见过几个,接过凌与权不知道哪里搞到的侍卫衣服换上,两个人就一前一后地来到了明光殿。
事先,明光殿的守卫大约都被凌与权打过了招呼,看见他们两个人鬼鬼祟祟地走过来竟然也视若无睹,绕开了候在殿外的贡士们,凌与权拉着他来到了明光殿的偏门,透过门缝两人一上一下地看着殿内的一举一动。
他们的父皇坐在那把金椅子上,正襟危坐、面朝殿下的百官和文人。他们的母后今日也是盛装出席,虽然是坐在靠后的位置,可是能参与殿试的皇后古来只怕也只有母后一人,凌与枢不由感慨自己父皇惧内的性子,心里想着以后可不能像父皇一样娶一只母老虎放在家中。
“我说皇兄,你看这些个举人,一个个低着头像小鸡啄米一般——我怎么不觉得他们将来能够帮你处理政务啊?”
凌与权抬头,额头正好碰到他的下巴,凌与枢低头从上往下看着自己的弟弟,凌与权的一双眼睛眨巴眨巴的,里面是纯净的黑没有意思杂质。
摇摇头笑了笑,凌与枢道,“怎么是我呢?为何不是帮你处理政务?”
“你可是我皇兄!”凌与权说得理所当然、一本正经,“再说了,父皇母后都这么重视皇兄你……”
看来弟弟还是觉得母亲偏宠自己一些了,凌与枢伸手揉了揉凌与权的脸颊,其实他很早就想要告诉弟弟自己对皇位没有什么太大的想法,比起治国,他更喜欢打仗。
可是,凌与枢淡淡叹气看了一眼坐在父皇身边的母后,那时候他无意中告诉了母后自己的想法,却被母后狠狠地责骂,甚至立刻就派了五六个书童来跟着自己,一心一意要自己学习帝王权术。
虽然不懂母后为何不喜欢自己的皇弟,可是凌与枢觉得待皇弟长大了,或许父皇会另有心思吧。
“请文公子上前听试——”
殿内,太监尖利的声音重新将兄弟两人的视线吸引了过去,凌与枢大约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款步从人群之中走出来的人,长发覆额、意气风发,不似旁的举子提心吊胆,他仿佛是回到自己家中一般,闲庭信步、又不逾矩。
父皇多看了他两眼,第一次从名册之中拿出了举子的名字多看了一眼,之后他看见父皇捋了捋胡须、笑得十分温和地问殿下那人:
“你叫——文、以、宁?”
“是,草民文以宁叩见圣上万岁、皇后千岁。”
“免礼平生,”皇帝笑了笑,“你既叫这个名字,那么朕给你的问题,便从你的名字出起:云‘济济多士,文王以宁’,盖信乎其以宁也!又云‘思皇多士,生此王国’,朕且问你,此王国——是为何种王国?”
凌与枢暗中为这个好看的年轻举子捏了一把汗,殿试之上要么问的是策略、要么问的是决断和忠君爱国,怎么偏偏父皇挑毛病似得,问了这么一题。
可是,那人好像一点也不害怕,点点头略微沉吟了一会儿就开口答道,“圣上所问皆出于王褒,云‘飞龙在天,利见大人’,正所谓世平主圣,俊艾将自至。”
文以宁后头还说了很多,可是凌与枢竟一句都听不进去,只是如魔星入眼一般,死死地盯着那人巧笑的眼,还有微微开合的嘴唇,那些字句都如同好听的曲儿传入了耳中。
他的左眼角似乎有泪痣,看上去魔魅动人,竟有些近妖了。
“文太傅的儿子果然不同凡响!”
是凌与权的声音将他给拉回了现实,凌与枢一愣,怎么——那人竟然是三权首领文太傅的公子吗?怪不得有如此见地,并且能如此沉着。
忽略了凌与权对宫中诸位大臣儿子的熟知,凌与枢揪着凌与权问,“他今年几岁?是否住在文太傅京中的家中,为何要参加科考,还有、他他可曾婚配?!”
“唉?”凌与权似乎没有想到他这么感兴趣,咬着嘴唇想了想说道,“我就知道他约莫是彰明四年生人,啊!那就是小皇兄你一岁、和我同岁。他家中还有一个小妹,应当是住在家中吧,我听闻白袍将军陈老将军的儿子也养在他们文家呢。”
“那、那他可曾婚配?”凌与枢问,这个年纪的男子也是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而且,在殿试上如此表现,应该很快就能在朝为官,他父亲又是三权之一,想来未来的富贵不可估量,亲贵们还不可劲儿巴结着要将女儿嫁给他。
这时候,凌与枢竟然有些庆幸自己唯一的皇妹早些年就已经许给了舅舅家的。不然岂非是要难以向父皇母后开口?
凌与权不愧是他的兄弟,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又满脸坏笑:
“怎么,看上人家啦?”
凌与枢看了看凌与权,点点头,坦然承认。
“皇兄这可不成,这人妙得很,小弟也喜欢得紧,不如皇兄你让给我吧?”凌与权撒娇,摇了摇他的手臂。
“不成,让给你什么都可以,与权,文以宁我不会让给你。”凌与枢非常正式地拒绝了自己的弟弟。
“什么都可以让给我?”凌与权却好像是奸计得逞一样,兴奋地催着自己的哥哥许下承诺,“包括……包括太子之位吗?”
凌与枢没有料到自己的弟弟竟然会如此坦白,况且他一早知道凌与权对太子之位势在必得,和他相争一来伤了兄弟和气,二来他当真不想当皇帝。
于是,一咬牙,凌与枢点点头说道,“不错!包括太子之位!”
“那好!皇兄,我们可说好了!不可反悔!旁的事情,我自会祝皇兄一臂之力!”凌与权笑了,眼中,却有阴寒的光芒一闪而过。
“我这就去给父皇母后说,我要娶他,让他做我的王妃!”凌与枢当即宣布,也不管凌与权,直接往自己的宫里走去,脱下了侍卫的衣衫,等到殿试结束,也不管门口太监的阻拦,他直接闯入了父皇和母后所在的明光殿。
“枢儿?”母后似乎非常惊讶他会这样闯进来,皱起了好看的柳眉。
“母后,父皇,孩儿有一事相求。”凌与枢扑通跪地,拿头便拜,更是五体投地、似乎自己的父皇母后不答应,他就不起来。
“枢儿什么事?”皇后历来宠溺大儿子,上前就想要扶起凌与枢。
“母后和父皇若是不答应皇儿,皇儿今日便磕头死在这里!”凌与枢竟然学起了自己弟弟的小孩子脾气,说到做到立刻开始磕头。
“什么事,你先说出来,母后才好判断答应不答应啊?”皇后老谋深算,笑得十分和蔼,预备将凌与枢骗起来。
“父皇、母后,我想要娶文以宁,让他做我的王妃,一生一世我都只爱他一人。且我以后,都再不娶旁人,更不想要当什么太子、皇帝,只求父皇母后许我此言,为我指婚,更将太子之位留给与权,以保江山,后继有人!”
那日午后,
凌与权站在明光殿外,静静地看着夕阳落山,听得宫中此起彼伏的板子声,还有父皇母后的争吵,脸上,微微露出了痛快的笑意:
“哥,是我,对不住你——”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