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徐家沟村这个僻静的小山村,因为米宝蛋与刘小琴的即将到来的婚事而逐渐热闹起来。原本按照米宏军和刘成武俩亲家的意思是要在延原城的大酒店里举办婚礼,既省事又省钱,可是米宝蛋和刘小琴却执意要求在徐家沟村举办婚礼。
米宝蛋的意思是一个人一生只结婚一次,一辈子也就只能风光这么一回,他怎么能亏待刘小琴呢?他要用花轿把刘小琴娶回家,来表明他对刘小琴的足够用心与重视程度;另一方面也让徐家沟村全村人看看他米宝蛋的能耐,他能把徐家沟村首富刘成武的千金娶回家,今后还有什么事情办不成的呢?
刘小琴是这样想的。她与米宝蛋从小在徐家沟村亲梅竹马,徐家沟村是他俩爱情种子发芽的地方,收获爱情当然要放在徐家沟村才更加有意义。同时,在徐家沟村结婚会比在延原城结婚更加热闹,可以让村里人和亲戚们聚在一起好好地热闹一番,最主要的是爷爷和奶奶都已年事已高,省得让他俩跑到延原城折腾他们的身体。
这可忙坏了米宏军婆姨汉,早一个月就回到徐家沟村收拾起几年不居住的窑洞,又是粉刷、又是糊窗,还要准备过事情的所需物品。徐家沟村的人们总体来说还是很善良的,他们似乎忘却了米宏军利用所谓的“天主教”对他们的欺骗与迷惑,只要米宏军在他们面前说一声,人们都会乐意帮助他跑前跑后、忙里忙外。
过事情当然需要一个总管,也就是管事的,这项任务非村主任徐茂才莫属,自从徐远记事起,村里但凡过个事情,徐茂才总是最忙的一个人,他的有些权力大过了事主。等到事情过完后,事主少不了要提着烟酒去感谢他。
米宝蛋与刘小琴结婚前几天的晚上,米宏军提着烟酒去请徐茂才当总管。徐茂才不会拒绝,给米宏军出谋划策后,自然要喝得醉汹汹的方才罢休。
正值腊月,徐家沟村外出务工人员也都早早赶回村,更有甚者是往年不怎么回家的徐大平、徐二平等人也陆续回来了。徐家沟村一下子又仿佛回到了前几年,走到哪里都是人声鼎沸,欢声笑语,好不热闹。孩子们更是乐疯了,整天在冰滩上溜冰。
马宝亮的窑里再次成为赌博人的聚集点,赢的兴高采烈,高兴得合不拢嘴,输的则是眉头上挽着疙瘩,凶巴巴的,一句话也不想说。
米宝蛋和刘小琴将要结婚,这可让徐家沟村有些婆姨们眼红得厉害。房老师的婆姨安秀秀的嘴上就嘀咕起来:“咱们的房腾和人家米宝蛋是一年生的,人家米宝蛋就要娶刘成武的千金大小姐了,可是咱们的房腾却还在上高中。哎,要是他不上学,咱们也给他娶婆姨。”
一旁的房老师听着就有些生气,皱着眉头说道:“你个憨娘们懂个屁了,咱们的房腾以后考上了大学,还会愁没有女娃娃跟得来吗?”安秀秀瞪了一眼房老师,疑惑地问道:“考上大学,就能娶得上婆姨吗?现在才念高一,还得等七八年。哎呦,等得我的头发都白了。”安秀秀一边扳着手指头数着年数。
岂止是安秀秀眼红呢?田玉芬也眼红,特别是听到刘小琴还怀孕了,这让田玉芬的心里面更加着急,她对着徐茂成说:“人家张红莲就要抱孙子了,我什么时间才可以抱徐远的孩子呢?徐远这个臭小子,不知道谈对象谈得怎样了?最好是学校毕业后就给他结婚。”说起徐远,田玉芬的脸上更加忧愁起来,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哎,徐远现在不知道吃过饭了没有?吃饱了没有?这大冷天,他穿的衣服不知道薄厚了?会不会冻着?”田玉芬嘴上这样嘀咕,徐茂成坐在旁边吧嗒吧嗒地抽着老旱烟,耳朵里听进去一句也听不进去一句,反正他已经习惯了田玉芬这样唠叨个没完没了,有时候会不耐烦地说上一些无关痛痒的话:“你这样唠叨有作用吗?徐远能听到吗?徐远这个孩子,你还不放心吗?”
田玉芬对于徐远的担心有些多余,徐远现在的确可以吃饱穿暖了,有时候还会与心爱的姑娘走进饭店里点上几个菜改善改善生活,他现在最愁苦的事情是放寒假后又要与心爱的姑娘离别了。人生最痛离别苦,这句话一点也不假,可是离别就在眼前,他俩谁也没有能力去阻挡离别的到来。
考完试后,没有陷入恋爱漩涡中的同学们一身轻松地走出了延原师范大门口,跨上了开往家乡的汽车。家是每个漂泊在外的游子最温馨的港湾,他们想用最快的时间回到父母的身边。可是对于处于恋爱中的男女生来说,温馨的家和心爱的人两者之间都无法割舍,他们渴望回到温馨的家,他们更渴望与心爱的人儿每时每刻在一起。
现实与渴望好像总是一对矛盾体。现在摆在恋爱者面前的路是通往家乡的道路,可是每个人的心里却仍在挣扎之中。现实总会战胜一切,包括你的想法。回家是必须的,每个恋爱的人还没有足够的勇气会带着心爱的人回家,最起码徐远是不敢带着秦丽丽回家;同样,他们也没有足够的勇气跟着心爱的人回家,秦丽丽也不敢跟着徐远回家。
既然这样,徐远和秦丽丽两人只能选择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徐远与秦丽丽是多么的恋恋不舍地离开,他俩在分别之际感觉到这种爱情不仅甜蜜而且还很痛苦,但是再多的痛苦都可以用眼泪来抚慰。秦丽丽眼角里涌出晶莹的泪水坐着公共汽车远离了徐远的视线,她便把那只白色的小狗抱在了怀里。徐远的泪水也在眼眶里不住地打转,手腕上戴着那串“一生一世”的手链。
徐远带着对秦丽丽无尽的、浓浓的、满满的思念坐上了驶往夏庄乡的公共汽车,车厢内依旧十分拥挤,徐远可不管这些,他的内心中每分每秒都在忍受着离别之苦,他只好一遍遍地默诵着宋代词人秦观的《鹊桥仙》:“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徐远回到徐家沟村这天,是米宝蛋和刘小琴结婚的前一天。夕阳西下,刮过一阵凛冽的寒风。徐家沟村却到处都可以看到欢喜和热闹的场面。刘小琴家的院子里站满了人,一个个手捧着白瓷碗美滋滋地吃着喜事饸饹,门窗上贴着红艳艳的对联,脑畔上的烟囱黑烟直冒,硷畔上还停着一辆小汽车,这一定是刘成斌的座驾吧,徐远听说过刘成斌当了个科长还是股长的小领导,还买下了私家小汽车。
与自己一块长大的两个好朋友要结婚了,徐远的内心除了高兴外,更多的是对他俩的祝福。早在这个学期末段,米宝蛋和刘小琴两人曾专程来到延原师范请过徐远参加他们在村里举办的婚礼,徐远当时就对他们说过很多祝福的话语。
徐远回到家中与家里人团聚片刻后,便直奔米宝蛋家中,他想看看能不能给米宝蛋帮点什么忙。米宝蛋握着徐远的手,满面笑容地把徐远迎回窑里,向正坐在炕上喝酒的哥们弟兄吹捧了一番徐家沟村的大文化人,便让徐远参与到酒场中。
徐远并不想喝酒,可是不能扫了米宝蛋的兴致,只好硬着头皮上阵,可是这些人哪个不是在酒场上身经百战家伙呢?徐远一会儿就喝高了,米宝蛋与刘小琴即将步入婚姻的殿堂,他曾经与马四梅是多么般配的一对,如今却越走越远。徐远不禁有些伤感,他悄悄地离开了酒场,好像有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他走向了马四梅家。
马宝亮家现在不知养只什么颜色的狗,徐远在往马宝亮硷畔上走的时候,那只狗狂吠个厉害。一阵凛冽的寒风刮过,徐远有了几分清醒,才意识到他现在就站在马四梅家的坡洼下,他抬起头看了一眼马四梅家的硷畔,他发现黑蒙蒙的夜色中,马四梅此时就站在硷畔上。马四梅也是硬着头皮回到徐家沟村,目的就是来参加米宝蛋和刘小琴的婚礼。
徐远驻足不前,马四梅也一动不动,两人相互凝视了一会儿。徐远突然想到了远在她乡的秦丽丽,便转身向着前庄走去,马四梅望着夜色中东倒西歪的徐远,身体不由地颤抖起来。
第二天是米宝蛋和刘小琴的大喜日子。太阳刚冒花,迎亲队伍响吹细打,穿红戴绿向着前庄走来,抬着的花轿真稀奇,四名花枝招展的姑娘手拿彩扇,走在轿子的前面扭动着曼妙的身体。徐家沟村的人们还没有见过此等阵势的迎亲队伍,个个嘴张得像个窑窑似的看着。
一切都很顺利,迎亲队伍在刘成武家吃过八碗后,三声炮响,唢呐声响起,装扮的像个仙女的刘小琴坐上了花轿,在迎送队伍的簇拥下走向了米宝蛋的家。
刚等到花轿进入米宝蛋的院子,已经在延原城红得发紫的房清来走到了花轿前,大声说道:“太阳出来红花开,我给主家送喜来;迟不来,早不来,新人迎进来我就来。瞧见了,看见了,刘家的姑娘长得俏,活格灵灵眼睛弯眉毛。红格丹丹唇儿赛樱桃,黑格油油的头发梳得那个俏。白格生生的脸脸抿嘴笑,盘着个腿,弯着个腰,坐在轿里她摇几摇,走得快来嘛快快地摇,走得慢来慢慢地摇,忽闪忽闪好像那个水上漂。新人就像一枝花,富了娘家富婆家;新人敬上两盅酒,荣华富贵不断头……”房清来这次回村是专门被米宝蛋请回来给他们说喜的,惹得在场的人们笑弯了腰。
米宝蛋和刘小琴在欢祥和喜庆中结为连理,成为徐家沟村一段时间内首要的谈论话题,什么米宝蛋有本事呢?什么米宏军有福气呢?什么米宏军婆姨汉一辈子没生养,却抱养的一个这么有本事的男娃娃?人就是要不断往前爬,往高处爬,才会成为人们万众瞩目的焦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