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御书房。
宁天歌跪伏在中间,以额触地,露出衣领后那段纤瘦的后颈,显得犹为文弱。
她的身边,摆放着从太子府里出来到相府教宁二公子武功的武教头的尸体,两只圆睁的眼睛显示着他的死不瞑目,似乎为这等愚蠢的失误而耿耿于怀,而他的右手,仍抓着那把匕首的把手。
皇帝坐于御案后,利目沉沉地盯着宁天歌,一语不发,他的下首,左右两侧分别坐着墨承与墨离,亦自始至终未出声。
墨承脸色不太好看,眼睛不时在宁天歌与那尸体之间来回扫视,墨离亦一改平时闲散模样,沉着脸,时而抬起眸子看一眼墨承,里面责备之意明显。
气氛很是沉凝。
“皇上,此事还请皇上为微臣主持公道。”宁天歌缓缓抬头,声音略显颤抖,但苍白的脸上神情却是倔强,“微臣自问与人和善,处事进退有度,尤其君臣之礼从不敢废。微臣实在不明白,到底何时何地因何事得罪了太子殿下,使得太子殿下对微臣恼恨至斯,竟不惜派人行刺于微臣,欲将微臣置于死地。”
“你在胡说什么!”墨承腾地站起,压了压怒火,“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跟你无怨无仇,杀你做什么!”
“正因为无怨无仇,微臣才更不明白。”宁天歌轻抿嘴角,挺直脊背,“此人作为殿下的人,若非受殿下指使,恐怕借他十个胆子也未免敢对微臣下手,否则,他何以有杀人动机?”
“是我的人没错,但他杀人就必定是受我指使?”墨承冷笑。
“那殿下的意思,他又是受何人指使?”宁天歌迅速反问。
墨承语气一滞,顿时感觉失言。
他飞快地看了眼皇帝,手心微微出汗,皇帝一直不表态,如今宁天歌又步步紧逼,他真不知怎样应对才不出纰漏。
“微臣从不敢随意猜测殿下心思,但此次微臣险些死于此人手下,不得不猜上一猜。”宁天歌不容他有思考机会,趁势而上,“莫非是因为微臣与安王殿下走得太近,关系亲密,所以殿下心生所怨?还是说,昨晚之事让太子殿下觉得失了颜面,迁怒于微臣?”
“一派胡言!”墨承恼羞成怒,躲避着皇帝的视线,忽略她的后半句话,“你与七弟如何跟我有什么关系?”昨晚宁采诗在墨离床上那一幕深刻地烙在他脑子里,已经成了他的耻辱,如今宁天歌不仅重提,还当着皇帝的面,这怎不叫他恼怒。
“微臣不知,只待殿下予以解答。”宁天歌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墨承被她这态度气得不轻,又不好对她怎样,只能忍着气道:“这里可是御书房,你无凭无据信口雌黄,可知污蔑当朝太子可是重罪。”“殿下想要证据?”宁天歌冷冷一笑,“此人由微臣二娘从太子府里带回宁府,这是宁府上下都知道的事,今日他行刺微臣,当时亦有数名婢女在场,殿下若是愿意,微臣现在就可以将她们带来。”
墨承强迫自己冷静,此事与自己丝毫无关,因为宁天歌的几句话便轻易动怒未免可笑,说到底,这人是皇帝的人,就算要刺杀,也是皇帝的意思,与他何关,他又何必因此而与宁天歌发生争执。
当然,样子还是要做,皇帝还在上面看着他的表现。当下便哼了一声,坐回原位,“那也不能证明与我有关。”
宁天歌因他的话而怔了片刻,眼中渐渐呈现出凄楚之色,似乎把该说的话都已说完,再往下就没有话可驳倒对方。
“殿下若是执意不肯承认,微臣自然没有办法。”她低低地好似自语,看向皇帝,软弱之气表露无遗,“皇上,若一定要微臣拿出物证,微臣确实拿不出,难道微臣就只能自个儿认了么?”
“父皇。”墨离有所不忍地站起身走到她身边,“天歌虽说未有受伤,但毕竟受了莫大的惊吓,而且险些丧了命,已是十分委屈,若最后连个说法都没有,对她实在不公,还望父皇能替她作主,彻查此事。”
皇帝阴沉着脸,神色不明,并未立即开口。
“七弟,此事就是个无头公案,人都死了,你还想怎么查。”墨承揣摩着皇帝的心思,站出来阻止。
“若是用心去查,自然能查出结果。”墨离若有所思地望着他,“五哥若是胸怀坦荡,确实与此事无关,查与不查又有何妨。”
“我当然与此事无关。”墨承黑了脸,“我只是怕你白费功夫。”
“这点无需五哥费心,五哥只需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好。”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墨承敏感地从他话里听出别的意味。
“就是你听到的这个意思。”墨离显出一抹讥讽之意。
“够了!”皇帝一拍龙案,蓦然站起,一双已显苍老但依旧精芒毕露的眼睛缓缓在两人脸上扫过,“朕还没老到是非不分的地步,你们兄弟二人当面朕的面相互猜忌说话含沙射影成何体统!”
“父皇教训得是,儿臣知错。”墨离当即低头。
墨承脸色难看,又不好再发作,只得悻悻地跟着认错。
“太子与宁家一向交好,此次又是娶宁家独女为太子妃,与宁家本就是亲上加亲,朕认为太子没有杀害宁卿的理由。”皇帝转向宁天歌,神情转缓,“不过此人毕竟是太子府里的人,宁卿受此惊吓,太子难辞其咎,就由太子亲自送宁卿回相府,并向宁相赔礼道歉。至于此人……”
他看了眼地上那具尸体,“曝尸三日,不得入殓,丢到城外乱葬岗喂狗!”
皇帝既然下了圣断,谁又能说半个不字?一桩人命关天的事,便由皇帝轻松几句话作了了结。
墨承当即领旨,他虽心有不愿,但只要能让皇帝满意,便没有什么不可做的。
宁天歌看着地面,沉默了许久,在引起皇帝不快之前,缓缓伏身跪谢。
她不存在喜或不喜,这样的结果,早就在她与墨离预料之内。
皇帝这一招,明显就是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轻易地将他的所为掩盖了过去,只是让太子做了这个替罪羔羊,不过无妨,她的目的达到就好。
她站起身,与墨离相望一眼。
至少,在短期内,皇帝是不可能再往宁府安排眼线了。
——
元和二十六年,正月初六。
这一日,是东陵太子纳宁相千金为太子妃的日子,全城喜庆,百姓纷纷汇涌至相府门前围观热闹,然而本该大开门庭迎接四方来客的相府,此时却不知何故大门紧闭。
宁府内,在通往大门主道的转弯处,两队人马沉默对峙。
东边侧道红毯铺地,锦锻红绸飘扬连续绵,一顶八人喜轿矗立正中,十余名红衣婢女陪伴两侧,本是一派喜气冲天,此时却人人面露无措,轿前喜娘急得连连跺脚。
西边侧道,纸钱元宝洒了一地,白衣竹幡随风飞舞,一具黑漆棺木停放半道,八名白衣家丁垂立两边,宁家长子宁天歌一身雪色素衣亲自扶棺,沉重肃穆。
一红,一白,一喜,一哀。
“哎哟,大公子啊,今儿个是太子殿下与宁大小姐的大喜之日,就算您那丫鬟要出殡,也请让我们这边先行好不好?俗话说,成婚是人生头等大事,是万万触不得霉头的。”喜娘赔着笑脸,上前打圆场。
“成婚是大事,出殡就不是大事了?”宁天歌扶着黑丫的棺木,淡淡反问。
身上雪衣与黑色棺木形成强烈鲜明的对比,她神情淡然,身形瘦削,并未刻意给人施加压迫之力,却自有一股凛然之气让人无法轻视。
“这……”喜娘被问得很是尴尬,“不管怎么说,今日新娘子最大,若是误了吉时,小的可担当不起啊。”
“莫不是你喜娘做久了,连起码的常识都不记得了?”宁天歌望着天上的阴云,“成亲有吉时,下葬亦有吉时,若是耽搁了,可是要耽误去阴曹地府报道的时辰的,若是惹了阎王生气,更会影响投胎转世,你觉得,哪个更误不得?”
“这,这……”喜娘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不停地搓着,耷拉着嘴角,“大公子,就算小的求您,这事儿若是办不好,小的吃饭家伙可就保不住了。”
“想保住,好办。”宁天歌收回视线,淡淡瞥着她,“退后十步,让我这边先行,保管耽误不了你的好时辰。”
“可,可是,没有喜轿让棺材的道理啊。”喜娘连连回头,看刚才差人去请的相爷或者二夫人到了没有,急得快哭出来。
这种事,自她做喜娘这一行开始,还真是破天荒地头一回碰到。
以前即使在半道上遇到出殡的人家,不用她开口,亦会主动避到路边退让,让喜轿先行,如今非但碰上了个不让道的,而且还是同一家,喜丧同日,事先还无半点消息得知。
若是寻常人家也就罢了,眼下这新娘子嫁的可是太子,这其中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她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不让?”宁天歌歪了下脑袋,朝她笑了一下,“不让也可以,这条道差不多够棺木通过,只不过到时磕碰到了新娘子的轿子,你可别怪我。”
喜娘瞧着这笑容,只觉得阴森森的寒气顿时渗入毛孔,身上急出的热汗瞬间变成了冰凉冰凉的冷汗。
还未想好怎么开口,便听得对面清冷之声响起,“起棺!”
喜娘脸色大变,“大公子,万万不可……”
“宁天歌,你不要欺人太甚!”喜轿帘子突然被人掀起,宁采诗一把扯去头上喜帕跨出轿门,妆容精致的脸上,一双眼睛因为极大的愤怒而灼灼逼人。
“哎哟喂,大小姐,新娘子在进夫家门之前是不能出轿子的,更不能自个儿拿下喜帕……”喜娘欲哭无泪,忙不迭地想将喜帕盖回去,却被宁采诗一手挥开。
“你还看不出来么,他这存心就是想找我晦气!”宁采诗冷笑一声,“这死丫头什么时候不好出殡,非得选在与我同一日,同一日也就罢了,连出门的时辰也一模一样,他这不是存心是什么?”
宁天歌摆了摆手,让家丁将棺木放下,淡然无波地回应,“我就是存心的,你又能将我如何?”
血色轰然涌上头顶,宁采诗气得满脸通红,更恼恨于对方对自己的冷淡漠视,令她在这等重要日子在众人面前脸面尽失。
“好,既然给你面子你不要,我也没什么好跟你多说的。”她挺起胸部,昂首蔑视着宁天歌,“今日,我便以太子妃的身份命令你,让开!”
“太子妃?”宁天歌讥嘲地看着她,“你一日未踏入太子府的门,便一日算不得太子妃,你这般迫不及待地表明这个身份,是想当太子妃想疯了,还是早已是太子的人了?”
“你!”宁采诗抓着轿帘,差点晕厥。
众婢女大急,连忙上前来搀扶,她定了定神,一把将她们推开。
“宁天歌,你欺我还不够,还要当众羞辱我!”她大口喘着气,胸口急促地起伏着,眼里迸射着极深的仇恨,“你给我记着,今日你给我的,我不会忘记,他日,我定要将这些统统还给你!”
“比起你们对丫头所做的,我又算得了什么。”宁天歌轻轻地抚着棺面,冷然一笑,“他日?他日你尽管放马过来,我接着就是,就怕你要不起。”
宁采诗浑身发抖,一口银牙咬得咯咯作响,为何明明那么孱弱的人,她却屡屡输在他的气势之下。
“不管怎样,那不过是个丫鬟,没有比主子喜轿先行的道理。”她撩起轿帘,准备上轿。
“在丫头死之前,我已经认了她作妹妹。”宁天歌手一挥,八名家丁立即扛起棺木,她凉凉地看着一脸惊愕的宁采诗,“所以,她与你,没有什么主子与奴才的区别。”
宁采诗死死地盯着宁天歌,“就算如此,你也休想让我让道。”
“我无所谓,成亲的人又不是我。”宁天歌呵呵一笑。
“你!……就算我今日不出这个门,不做太子妃,我也不会让你过!”宁采诗咬着牙,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之势,“大不了,我们就一直在这里耗着,我就不信那棺材里的尸体能不下葬!”
“那就熬着。”宁天歌索性盘腿在地上坐了下来。
“诗儿。”
宁采诗猛然回头,眼泪顿时泛起,“娘。”
二夫人吊着一只胳膊,在婢女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到她身边,沉声道:“还记不记得娘跟你说过的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日,我们不逞这一时之强。”
——
半个时辰之后,相府大门敞开,将门口堵得水泄不通纳闷不解的百姓顿时自发退至两边,满脸喜气地准备一睹相府千金出嫁的阵容。
然而,他们脸上的笑容很快凝结,嘴巴与眼睛也因为极度的惊讶而越张越大。
最后映入眼中的是白衣素缟,之后一具黑色棺木缓缓抬出,宁家大公子手扶灵柩,面容平静,在万千双眼睛的注视下,穿过人群,徐徐远去。
在其身后不远,一队送嫁队伍默默尾随,没有喜乐,没有欢笑,只有与白衣黑棺截然不同的红,了无生气死气沉沉的红。
满城诧色!
——
当晚,天祈安定侯之子郁瑾风世子接到一封信,他拆开之后细细阅读了两遍,然后烧毁。
——
元和二十六年,正月初七。
太子大婚刚过,京都尚且沉浸在前一日的震动之中,东陵朝堂上,安王突然在早朝时当着皇帝与所有大臣的面,重提当年兰妃旧案,并当堂举证,证明兰妃之死为皇后一手所为,推翻之前不治身亡的说法。
满朝震惊!
“在朝为官多年的大人们想必都还记得,我母妃性情温婉,为人平和,从不参与后宫纷争,也正因为如此,我父皇对我母妃犹为疼爱。”墨离环顾一周,不少老臣纷纷点头,“自从我母妃诞下我之后,圣眷更盛,甚至有人暗中猜测我父皇会立我为太子,皇后心有察觉,见风声日盛,便起了杀我们母子之心。”
众臣左右相觑,有人提出质疑,“殿下,事隔多年,您又是如何得知这一切系皇后娘娘所为?事关重大,您可要有真凭实据才行啊。”
“今日我既然提出此事,自然会有真凭实据。”墨离抬手一拍,一名蒙着面纱的女子便在宁天歌陪同之下走进大殿。
女子微微发抖,朝皇帝行了礼之后便再一直低着头。“这是当年在颐华宫当差的宫女,因为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便被人毁去容貌之后再行灭口,后来被我的人救回。”墨离将她扶起,眸光温和地看着她,示意她摘下面纱。
女子在他的眸光里渐渐镇静下来,轻轻将面纱揭去,殿内顿时一片吸气声。
那根本算不得一张脸,无数条刀疤交错在脸上,横过鼻梁眼皮嘴唇,几乎看不到一丁点完好的皮肤。
“你可想好了?若是不想说,我不勉强你。”墨离问道。
“奴婢的命是殿下救的,若是连这点事都做不到,岂不是辜负殿下相救之恩。”女子咧开唇笑了笑,显得容貌更为丑陋,许多人因为无法直视而调过头去。
墨离却似对此毫无所觉,点了点头。
“那年奴婢还是个刚进宫不久的小丫头,对宫中的规矩还不太懂,也不知道有些时候是不能在主子寝宫逗留的。”女子缓缓而语,陷入对往事的回忆,“那晚,奴婢亲耳听到皇后娘娘让人在兰妃娘娘的晚膳中下迷心散,并让人假扮成皇上到兰妃娘娘的寝殿,与兰妃娘娘……欢好……”
殿内哗然。
“你胡说!”一声厉喝,只见皇后从殿外大步冲了进来,伸手便去打女子的脸。
宁天歌侧身护在女子身前,心里暗忖,这皇后的消息还是那么灵通,赶来得真是及时。“是不是胡说,娘娘最清楚。”墨离抬手抓住,将她远远推了出去,眸光一沉,“当时你故意让我母妃喝下迷心散,使我母妃神思恍惚,产生幻觉,以为进殿的人是我父皇,之后你又故意让我父皇得知有男子进了漪兰殿,引我父皇发怒前去,正好见到我母妃与其他男子在床上……娘娘这番心思真可谓歹毒至极。”
皇后揉着被他抓疼的手腕,脑子从一开始的慌乱中渐渐冷静下来,闻言冷笑道:“这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谁又能证明这个女人是我颐华宫的宫女?谁知道是不是你随便找个人来冒充?”
“我能证明。”一个沙哑的声音蓦然在殿外响起,皇后霍然转身,神情一变。
一名身着上等品阶服侍的宫女从殿外一步步走了进来,走到大殿中间站定,朝皇帝一拜,“颐华宫宫女云烟叩见皇上。”
所闻之人无不掩耳。
这是怎样的一个声音,无法用语言来描述。
好似被关外的无数尖锐砂石碾磨,又象是琴弦被钝刀刮擦而过,那嘶哑粗嘎的声音狠狠地折磨着在场之人的耳朵,仿佛脑袋里的神经都被撕扯开来,恨不得立刻跑出殿外,再也不要听闻。
宁天歌望着这个在宫宴那日去漪兰殿祭拜兰妃,后来又在颐华宫见到的宫女,几日前与墨离的对话言犹在耳——“天歌,有件事情我等了很多年,不想再等下去。”“殿下如果准备好了,那就去做吧,不管如何,我这个同盟肯定是站在你这边的……有个人,应该能起点作用。”
“你,你的嗓子没有哑!”皇后已掩不住震惊之色。
“回娘娘的话,奴婢嗓子确实没有哑。”云烟转身回答。
皇后的脸色已可用五色盘来形容,然而还是以愤怒为最,“你竟敢……竟敢骗我!”
“娘娘,奴婢并未骗你。”尽管多年未曾开口说话让云烟很不适应,难听的声音连她自己都觉得刺耳,然而她还是不卑不亢地说道,“刚才翠儿所说的事情发生之后,兰妃娘娘地位一落千丈,娘娘本欲将所有知晓内情的宫婢内侍都灭口,后来云烟为保活命,不惜吞服暖炉中的炭火烫伤嗓子,以再也不能说话为代价,娘娘才留我一命。当时嗓子的伤口化脓,奴婢几乎丧命,后来逃过一劫未死,本以为今生不可能再开口,但近日安王殿下来找奴婢,奴婢才知道还能说话。”
“他来找你,你就背叛我?”皇后冷笑不已,“你向我保证绝不说出去,我才放过你,如今你这么轻易就出卖我,你不觉得问心有愧?”
“不,若不将实情说出,奴婢才问心有愧。”云烟摇摇头,“并非因为殿下奴婢才站出来,而是多年来奴婢一直就在等这个机会。奴婢一直在后悔,为何当年不早点将实情告诉皇上,那样,兰妃娘娘或许就不会死。”
“好一个奴才。”皇后连连冷笑,“想不到我这些年一直养了条白眼狼在身边,早知道当年就不该留你这条贱命。”
云烟微抿着嘴唇,不再言语。
一切已无需多言,皇后与云烟的对话已清楚明了地告诉众人,当年兰妃在朝夕之间从圣宠三千一下子被打入冷宫,便是皇后一手主导。
众臣沉默,皆向皇后投去各种复杂眼光,皇后惊觉太过震惊之下失言,然而事情已无法补救,她忙转身看向皇帝,却只看到一片阴沉沉的目光。
“父皇,诸位大人,如今你们可明白我母妃当年受了何等的冤屈?”墨离长身立于大殿中央,缓缓扫过皇帝及众臣,一双眸子深不见底,一片幽黑,无人能看清里面蕴藏着怎样的风云惊涛。
只有近在身侧的宁天歌能感觉到他不平静的气息,十六年……十六年的不白之冤,一朝得洗,这是怎样的心情?
恐怕连她都不能完全体会。“这是我母妃当年去世之前的病案,为何只有这最后几页,是因为这里面记载的才是最为至关重要的内容。”墨离从怀里取出几页发黄的纸,“这上面的药物看似寻常,实际上每一服药中都有一味草药在与其他方子里的某种草药结合之后,便可在服食者体内形成毒素沉淀于脏腑,这里的六个方子,每个方子我母妃都服用了一个月,那时候别人都以为她是忧郁成疾,实则当时她体内已有剧毒。”
“那么,我母妃当年究竟是如何死的?”他眸光一扫,落在已然变了脸色的皇后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