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行了大半夜,当西平山脚下大营的大片帐篷已隐约可见时,满身是伤的十余人皆松了口气的同时,精神为之一振。
因受了伤,体力又消耗太大,虽说是疾行,速度并不快,与没有受伤体力平平的冉忻尘打了个平手,连续不断地走了那么多山路,此时都已到了极限。
宁天歌将陈言拉住,低声与他说了几句话。
“什么!宁大人你要离开我们?”陈言大为意外,又是极为反以,“不行!就算你有事需要去办,我们也应该一起去。”
“陈言,有些话,我不想说第二遍。”她看着远处停下来等待的人,尤其是冉忻尘,淡淡道,“我有两件事需要你完成。第一件,将先生安全地带回去并交给殿下,殿下知道该怎么安排他。第二件,你们回去后请殿下示下,在他允许的时候回到我们之前的地方,将李石头钱生他们的尸骨带回来,如果尸骨已无法带回,便带骨灰。”
“宁大人……”
“不要再多说了。”宁天歌低声道,“稍后我会在他们不注意的时候离开,你务必不能声张。”陈言与她相处不久,对她的脾气却已十分了解,知道她决定的事情向来无人能改变,只能默默点头。
宁天歌微微一笑,继续往前走去。
冉忻法狐疑地看着她,心中有种隐隐的不安,却又看不出什么端倪,遂一改之前的不理,一步一趋地跟在她身边。
这一举动,完全就是凭的直觉。
宁天歌当没发现,又往前走了一段,东陵的营地愈加看得清楚,点点火光如繁星闪烁,甚至还可看到营地周围昼夜巡逻的列兵。
在其他人都加快了步子的时候,她慢了下来,落在后面,冉忻尘看了她一眼。
“冉忻尘,你看营地左边架起的那个是什么?”她眯着眼,指着营地某处。
走到前面的陈言脚步一顿。
冉忻法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见那边似乎有人在筑什么工事,看了好几眼,因距离太远也未看清楚。
“是什么,待会儿不就知道了。”他收回视线,转头。
扭头之下,身边却空无一人。
他一惊,连忙看向另一边,结果依旧。
原先还走在他身边的那人仿佛蒸发了一般,在他一不留神之际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半点声息也无。
他顿在原地,默立半晌,突然就气得浑身发抖,朝着四边的黑暗放声大喊,“宁天歌,你又骗我!你又骗我!……”
鼻子酸涩,他倔强地仰起头,将眼睛里那股眼看就要溢出的热流强逼回去,可终究,终究……
还是有那么一滴晶莹,自眼角缓缓流下。
背影修长如竹,立于半明半暗的光线中,更显孤独。
在不远处的阴影中,宁天歌静静地凝视着第一次如此失控的他,抿紧了唇角。
——
在经历了一日一夜的对峙之后,东陵大军退回营地,西宛君主兼主帅简晏带着亲卫与帐下大员回到同州,留下二十万精兵守住阵营,并往各地驻军发下调令。
那晚一战,简晏麾下二十五万大军,在墨离出其不意的进攻之下,死伤接近五万,但也令东陵军折损了两万多名主力。
简晏与墨离亲自过招,结果不分上下。
但简晏后方的损失却可谓惨重。
二十五万大军一个月的粮草被尽数烧毁,骑兵营的良驹虽被截住一部分,但大部分已无法追回,如此重大的损失,令简晏的实力大减。
更令简晏光火的是,一万主力围困那区区一千人,非但让他们逃脱,还以八百人的性命损了他五千人,这对他来说,绝对是个耻辱。
而且,在这场围追堵截的交手之中,带着余下二百人冲出去并杀了他两名主将与无数兵士的,还是以病弱闻名的安王的主簿。宁天歌!
这个名字已牢牢刻在他脑子里。
烧他粮草,驱他战马,杀他将士!
如有机会,他定要亲手擒了他!
三日后,同州城。
前方紧张的战局令这个边城亦处于压抑的气氛之中,再加上以冷酷著称的君主亲自坐镇,城中上至官员,下至百姓,皆如履薄冰,无不小心翼翼地过日子。
简晏住于驻守同州城的大将军府中,府内一应女眷都已搬迁至别院内居住,整座将军府内皆是全副武装的兵士,频繁出入的皆是上品级的文官武将。
因阵前失利,同州官员已连日筹备粮草运往营地,然将军府内的气压却一直很低,简晏在听取手下汇报之时很少发话,只一双犀利的眼睛更为冰冷,令汇报之人更为战战兢兢,往往几句话说下来一身衣衫已从里湿到外。
这一晚,将军府内的灯火又是彻夜未熄,一条黑影悄然无声地从高大的围墙上跃下,直奔位于将军府西北角的军机楼。
军机楼,顾名思义,必是商议重大军事或者存放重要军事文件之处,楼高三层,楼外有重兵把守,并每隔一个时辰换值,四周有士兵不间断的巡逻,想要进入这军机楼,除非插上翅膀变作一只飞虫。
这三日里,宁天歌已将这里的地形方位与换值时辰掌握得一清二楚,今晚,她便要从这里取走一件至关重要的东西。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隐身于远处的树上,她的眸光自四周的哨楼望过去,落在以八人一组的巡逻列队上。
军机楼四周是大片空地,使人无法藏匿身形,前后都有固定的哨岗,四个角落的哨楼上还有弓箭手走动,要避开这巡逻列队与这些哨岗,似乎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如此谨慎,确实是简晏的风格,这一点,从上次那位老许的行事方式中就能看出。
她勾了勾唇角,就在两队巡逻列队交错而过的一瞬间,她迅捷出动,快若疾风,人影过处,甚至连风都感觉不到。
未作丝毫停歇,她双脚一蹬梁柱,身子轻灵翻上楼檐,如一只壁虎般牢牢贴在楼壁上。
头顶是军靴踩着木板发出的咯吱声,每一层都有手持兵器的士兵在檐上走动巡视,而军机楼下面的门用铁锁锁住,想要进入,必须要从顶层想办法。
心里默数着头顶的脚步声,就在数到五时,她蓦然双手攀住勾檐,身子倒翻而上,再纵身一跃,抓住上一层檐角轻轻一荡,再一翻,已处于军机楼顶层。
手持长枪的士兵就在她前一刻经过此处,此时背影与她相距不过两步,她看也不看,取出匕首迅速撬开两扇窗户之间的连接,开合之间,人已无声进入。
军机楼内并非一片漆黑,四处角灯都亮着,方便简晏随时进入,因此,也方便了她。
宁天歌并未全然放松,简晏既然将这里看守得如此严密,里面的东西也必然不可以随取随用,不布置上几个机关又怎能安心?
只是机关这种东西,向来难不倒她。
当她打开一处暗格时,一卷用羊皮纸绘制,上面书写着同州兵力布防图的卷宗赫然在目。
抽开丝绳,她展开大略一看,笑意隐隐一现。
将它缓缓卷起,她拿在手里轻敲着手心,眼睛停留在暗格上,久久,她伸手一按。
暗格“咯”地一声往上弹起,底下另一层更隐蔽的暗层展现在眼前,她淡然一扫,唇角微扬。
片刻之后,一应暗格恢复原状,她将那卷兵力布防图收入怀中,贴身于窗后凝听少顷,推窗而出。
外面的士兵正从她前面走动,时间计算得刚刚好。
双手一撑楼檐,她如一只御风的黑鸟在天幕下飞越,长发飞舞,以比之前更快的速度俯冲下楼,在即将接近地面的一刹,她眸光倏地一冷,双手一拍地面,一个快速的旋身,躲过一支激射而来劲气十足的冷剑。
利箭擦过她的脸,带着猛烈的余势,呼啸着直射向她身后的军机楼,夺地一声没入坚硬的柱子,白色箭簇嗡嗡作响。
宁天歌慢慢站起身,冷然朝来箭的方向看去,就在前方那道甬门处,一名黑袍男子正缓缓放下手中的长弓,一双利目直直地刺着她,眸光冰冷,面色沉然。
他的身后,站着同州驻军大将军,还有几名分营将军,其中有一人,相当的熟悉,见过不止一次,甚至可谓略有交情。
此时,她已见到那人脸色一变,脚步不自觉地迈前一步,显然已经认出她来。
而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人,竟是……
她双眸倏然眯起,他竟然在这里!
视线一触即收,她微垂了眸,眉头微微蹙起。
形势大变,所有固定哨岗与巡逻列队都呼啦一下围了过来,将她紧紧围在中央,而哨楼与军机楼上的士兵,则将手中弓箭齐齐对准了她。
片刻,包围圈让出了一个口子,简晏负手缓步走入,深沉若夜的眸子淡睨着她,不动怒,不动气,那般不动声色,那般轻忽冷漠,以王者才有的尊贵霸气漠视着她。
烈烈火光中,宁天歌挺直了脊背,唇边噙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淡笑。
这是她与简晏的第二次见面,这仅有的两次面,却总是在这种敌对的情况之下,却不知,这次简晏面对完全不同面貌身份的她又将如何处置?
简晏身后的吴将军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眼中有掩不住的惊诧,困惑,意外。
他怎么也想不通,她是为何而来。
简晏略微侧眸,敏锐如他,尽管吴将军掩饰得很好,也已被他感觉出了异样。
“吴迁,你认得她?”他沉声问。
吴将军一惊,连忙拱手弯腰,“臣不识。”
“不识?”简晏眸子一眯,加重了语气,“果真?”
吴将军身形一滞,额头密密出汗,迟疑一瞬,低声回禀,“臣只是觉得此女子眼熟,很象臣以前认识的一个人。”
简晏转而望向宁天歌,淡声问:“象谁?”
“象……”吴将军盯着脚下的地面,终究不敢有所隐瞒,“象平阳王前阵子要纳娶的那位夫人。”
“哦?”简晏淡淡地应了一声,脸上却未见意外之色。
当日之事,吴迁回来之后自然全盘告知,今日他既说了眼熟,必定就是。
简晏身后的那些将军都现出诧异,平阳王的夫人夜闯将军府?为什么?
而宁天歌则对简晏的城府之深又有了进一步的认识,此人果然喜怒不于形,面对这样的结果,神色竟然未有丝毫波动。
“是司徒景叫你来的?”斜飞的剑眉下,简晏一双眼睛锐利逼人。
她不置可否地挑了下眉,未作回答。
如果他愿意怀疑司徒景,她没有意见。
“不可能是他。”简晏已自己推翻了刚才的问话,“他没那么闲。”
宁天歌不由投以一瞥,他倒是对司徒景很是了解,司徒景这人,有时间宁可在女人身上花心思,也不会闲到来这里偷简晏的兵力布防图。
“将东西留下,说不定我可以考虑放你一马。”
她一笑,“如果我说不呢?”
简晏冷冷道:“那就把你的命留下。”
吴将军顿时现出焦急之色,紧紧地看着宁天歌,朝她微微摇了摇头。
宁天歌看在眼里,知他是感念她当日之恩,心下有愧疚之意闪过,如果他日后得知司徒景并非有杀他之意,不过是她一手造成的假象,又该如何看待她。
“我的命不值钱。”她掌心微动,疏懒一笑,“如果你真要拿,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简晏眸色略深,第一次拿正眼看了她。
还没有女人,或者说,还没有人敢如此挑衅于他,更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张狂,这个女人是真不知道他的手段,还是当真胆子大得不知道自己是谁?
抬头一竖,周围阵势立变。
所有围成一圈的士兵都已训练有素地列成阵形,数百支长枪对准了她,银色的枪尖在火光下闪烁着雪亮的光芒。
各处楼顶,亦刷地一下举起弓箭,拉至满弓,无数箭头的目标只有她一个。
吴将军一急,顾不得许多,好声言道:“夫……姑娘,识时务者为俊杰,有什么东西能比命还重要?我劝你速速将东西放下,我们主上未必不能留你一命。”
“多谢吴将军。”宁天歌略为遗憾地摸了摸胸前多出一截的卷轴,“只是这东西对我来说很重要,若是不将它带回去,我这一趟便是白来了。”
“既然你自己都不惜命,就没什么可说的了。”简晏缓缓退出阵圈,站于远处,神情淡漠。
其他人亦退到他身后,只有吴将军立于原处,还想再劝。
“吴将军,多谢你的好意。”宁天歌抚着手腕,往后退了一步,“刀枪无眼,你还是离远一点为好。”
抬头看了眼四周的弓箭手,她唇边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在众人还在等待简晏下令的时候,她突然身形暴涨,身形如烟般笔直升起。
“放箭!”大将军见此连忙高喊。
弓箭手原定的目标改变方向,本来往下的姿势顿时变成了往上,射出的羽箭不管从力道上还是准头上都差了很多,而底下的士兵纷纷举起长枪往上刺来。
宁天歌虚空踩踏几步,便在竖起的枪尖上猛一借力,身子往前斜飞而出,同时手腕中一线银光骤然激射,缠上了对面的树枝。
变故仅在一瞬间,她身形迅如闪电,在空中一个激荡,便荡出了与甬门相连的隔墙。
“抓住她!”后面的呼声响成一片,追赶的脚步声纷至沓来。
简晏面色冷然,目光始终凝视着半空中飘荡腾挪的身姿,眸中神色不明。
眼看就要荡出隔墙,宁天歌手中银丝一松,身形就要落下,就在这一刹那,头顶忽然一张大网当空罩下,覆盖住她身周数丈范围,既大且沉,将她困于原地。
追击之众迅速赶到,按压住大网四周,数十支枪尖抵在她头顶,寒光烁烁,稍一直身便会刺得头破血流。
“你以为,真能跑得出这个将军府?”简晏一脚踩在她身边的网上,冷酷的眸子俯视着她,一如那晚他在主帅帐顶遥遥看她,“我有没有这个本事,你现在应该很清楚了。”
宁天歌半跪在地上,双手撑着沉重的网绳,微仰起头,冷笑道:“愿赌服输,我现在被你所擒,没什么可说的。”
“嘴很利,就是不知身子骨是不是如这张嘴这般硬。”简晏面无表情地半蹲下身子,与她四目相对。
眼里皆是冷意,在碰上的那一刻却有无形的火花轻溅。
简晏微抿着薄唇,凝着那双在明亮的火光下更为漆黑清亮如曜石的眸子,里面清楚地映着他自己的容颜,还有他除了冷之外从来没有其他情绪的眼眸。
眼睑一垂,眸光错开,落在她细白的脸上,那里有一道被利器擦伤的痕迹。
蓦地,他的眸光一沉,手指穿过网格抚上她的脸。
她心头一动,扭头避开。
他碰到的地方有丝极轻微的疼,这让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之前被她忽略的事。
他却由不得她避,指下用力,强硬地扳过她的脸,锐利的眸光紧攫着她的那处伤痕。
那是被他那支冷箭所伤,锋利的箭头擦着她的脸划过,原本他以为没有伤到她,待到了近处,在这明如白昼的光线下,这才发现这个极微小的伤口。
仅仅是一处伤,并不足以引起他的注意,值得他注意的,却是这处伤口的完好。
这种完好,不是指皮肤没有破损,而是在破损之后,没有出现正常的血痕。
这就极为不正常。
这种不正常,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这张脸,并非她真正的脸,而是假的!
宁天歌的手猛然挥开他。
他隔着网绳,大掌一伸,以绝对的优势抓住了她被限制了活动空间的双手,冷声道:“我可不会象司徒景那般懂得怜香惜玉,你若再动,头顶的枪尖便会落下来,后果自负!”
一只大手抓住她纤细的手腕,一只手已在她下颌耳际细细摸索。
周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并不清楚他们的君主在做什么,只吃惊于,向来不近女色的君主,为何会对一个初次见面的女子如此举动。
宁天歌扯了扯嘴角,是自己大意了,竟然没有留意先前这里被箭擦伤,以致露出了破绽。
罢了,要想有得,必将有失。
再者,既然已经被简晏发现,她这张假脸便瞒不了多久,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一张薄如蝉翼的东西自她脸上被轻轻揭起,伴随着周围一阵高过一阵的惊呼,简晏的脸色却一点一点变得阴沉,在面具完全被揭去之后,他抓着她手腕的手掌霍然捏紧,沉沉吐出两个字,“是你!”
而几乎与此同时,一声咬牙切齿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带着深深的恨,浓浓的怨,一字一字从齿缝中蹦出,“宁!天!歌!”
而对这两种完全不同,在某种程度上又有着类似的声音,宁天歌笑了笑,并不去看简晏,而是看向他身后,“泽远,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宁泽轩一步一步上前,眼里闪烁着仇恨的光芒,一只袖子空荡荡地在风中飘着,“真是没想到啊,我的大哥,装了这么多年的病秧子,装了这么多年的男人,你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女人!”
“你现在知道了。”她淡淡地说了一句。
知不知道,对她来说已经无所谓。
那晚一战,她宁天歌已经出名,欺君之罪已成既定事实,就算再多的罪名,结果又有何差别?
她所做的一切,她自会承担,但宁家,她会设法保全。
宁泽轩蓦然大笑,有些扭曲的脸有着与他年龄不符的沧桑与怨恨,在此时此刻,他没有怕被诛连的担心,反倒象是被极大的惊喜冲昏了头。
简晏冷眼一扫。
后面的人立即惊醒过来,忙上前将他拖了开去。
其他人并未与宁天歌有过接触,甚至连面都没见过,因此对她的双重面貌与身份只有错愕,而吴将军则震惊不小,平阳王的夫人就是东陵安王的主簿,宁相的大公子,不,应该说是宁相的千金,这未免太过匪夷所思。
“司徒景的夫人,墨离的主簿,宁相的长女,”简晏抓着宁天歌,冰冷的眸子终于有了丝起伏,“你还能有什么身份?”
宁天歌淡淡一瞥,“抱歉,就这些了。纠正一下,司徒景夫人这一项要去掉,我并未与司徒景成过亲。”
“真可惜。”这一声可惜不知在是同情司徒景,还是在惋惜两人没成亲的事实,他点点头,道,“不过,司徒景应该很乐于知道你的另一重身份。”
威胁?她无所谓地扭过脸。
简晏拿起手里的面具,放在手掌中摊开。
人皮面具他不是没见过,但这么薄,这么完美精致的却从未见过,若非这一次无意中被擦破,他还不知道他严令要找的人就在眼前。
擦破……他落在那处破损处的眸光一凝。
手指轻轻摸过去,抬起,翻转,指腹上赫然一层白色膏脂。
他抬眸锁住她的脸,毫无温度地赞扬,“宁天歌,你真是令我刮目相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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