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突然刮起大风,天空逐渐布满了厚厚的云,月亮藏进云里。
夜晚的街道变得阴暗,两侧的窗户射出的烛光点缀着青石板,偶尔几盏灯笼在风中摇摆,光线也随之舞动。
庆柯和来二郎沿着大街向东,一路上依旧没有看见乞丐的身影,就连勾栏瓦舍里也没有半个行乞者的身影。他们直奔济南城的西南角,曾经被乞丐占领的几个宅院大门敞开,里面也没有人。庆柯奇怪了,今天乞丐怎么都不见了?又返回来到南城门口的马店,从马店老板的口中知道,乞丐们都去了府衙,他们在那儿请愿呢。
庆柯心想:明天处斩的其它乱民难道是丐帮的人?现在请愿能有用吗?
他们还没到府衙,远远就听见竹筷敲打瓷碗的声音,不是一下,而是不停地在敲打,是上百个敲打声合成一片,声音整齐,节奏不乱,声音也不大,正好覆盖府衙大院,也不会骚扰太多的住户。难怪庆柯在寻找乞丐时没听见声音,众乞丐正敲着碗在府衙门口转圈。
庆柯他俩隐在暗处观察,寻找那根铜手杖。
一刻钟后,府衙大门吱哑哑地打开,从里面走出几个提灯笼的人,抬着两口大木桶,放在门口的地上。总管仆散仁寺站在大门口,大声说:“府尹大人见你们辛苦了,请大家喝碗小米粥,喝完后回去休息。”
“我们的兄弟什么时候放?”乞丐群中有人大声喊道。
“大人说了,明天处斩的人都是触犯了法律,杀了人,当接受惩处!”
乞丐中一人大声说:“是对方先动手杀人的,他们为了自卫才反击的,那些人怎么不受惩处?”
“各位,杀了乞丐的两人也受到了处罚,他们也受罚了,已经被遣返回漠北草原。”仆散仁寺只好解释一下。
“杀了一个女真人就得让十多个人陪葬,杀我们了汉人最多就一遣返,这是什么法律?公平何在?”那乞丐继续反击仆散仁寺,更反击这不合理的法律。
“这是大金国的律令!你们这些卑贱的南人岂能和我们高贵的女真人平等!”仆散仁寺的话一出口立即引得众乞丐骚动起来。
见众乞丐驱动不安,仆散仁寺一挥手,从他身后冲出两队士兵,挥舞刀枪把门口的乞丐驱赶集中起来。高墙之上也站起一排弓箭手,拉满弓,箭上弦,对着众乞丐。
“且慢!”从乞丐群中走出一个人,来到台阶之下,“大人!在下想见见府尹大人。”
“你以为你是谁?府尹大人是你想见就见的!臭乞丐,退下!”仆散仁寺生气地大声呵斥。
“好!我们是臭乞丐!”他右脚往后退出一步,脚尖落地后一用力,身子前仆,纵身上了台阶。右手往仆散仁寺面前一探,吓得仆散仁寺急忙低头往后躲。他左手从下往上一伸,一把抓住仆散仁寺的咽喉,一个旋转,踢飞仆散仁寺身边的士兵,把仆散仁寺护在身前,左手死死卡住仆散仁寺的咽喉,憋他两脸通红,眼泪往下流。在仆散仁寺耳边说:“乞丐臭不臭?”还故意把他那张肮脏的右手在他身子乱摸乱擦,头在他脸上蹭,惹得众乞丐哈哈大笑。
仆散仁寺憋得说不出话,头也不能动,只好双手乱摇,算是回答他的问话。
金兵们见他一转眼间就把总管抓在手里,有人急忙进去禀报,其它人则紧张地不敢乱动。
那乞丐把左手松了松,让仆散仁寺长吸一口气。在仆散仁寺耳边小声说:“听说过午夜群狼吗?”惊得仆散仁寺两呀瞪得溜圆。
“午夜群狼”的名号他是知道的,十年前,十五个落草为寇的强盗,流窜河北东西路,杀官僚,抢土豪,特别喜欢午夜成群出击,更喜欢学狼嚎叫,被人叫做“午夜狼群”,他们的头儿就叫:武彦郎。
后来,武彦郎无意之中救了丐帮两位长老,在他们的邀请加入北丐帮,成为丐帮中的一员。他们加入北丐帮后,乐于帮助团结帮众,又干了几件有利于丐帮的大事,武彦郎逐步成为北丐帮的帮主。
丐帮自靖康之乱后,总舵南迁,宋金之间的中间地带常年战争,这一带的人家不是逃往南方,就是被强迁北方,成了一个真空地带,乞丐也就没了生存空间,丐帮也就形成了南北两个区域。丐帮总舵为躲避战争迁往江南,总舵对北方的乞丐们控制力削弱。留在北边的丐帮要生活,也要与女真人抗争,自然而然地聚成新的丐帮,自称为北丐帮。这些年来他一直带着丐帮与金廷周旋对抗,金国皇帝完颜亮早就想除之而后快,多次发出剿杀令,身价也逐年升高。
仆散仁寺当然怕了,吓得两腿发抖。
站在屋檐下的庆柯正好见到武彦郎出手。果然是他,他还是那么矫捷,迅如闪电。
武彦郎身后的乞丐们在金兵包围下毫不慌张,几人一团地背靠背相互保护。外围的金兵以及墙上的弓箭兵见总管大人被擒,不敢妄动,拿他们没办法。
庆柯为武彦郎担心,双眼环扫了一下四周。突然,他发现侧面屋角上蹲着两个人。其中一个身穿灰衣,头戴面罩,是在刘家庄见过的那个潘小翼,另一个全身黑衣,戴火鸟面罩,演武场上那个号称“中都第一杀手”。
他们也在注视着府衙门前的动态。
庆柯则感觉那个叫潘小翼已经发觉自己和来二郎的存在,眼神瞄着这边。
“放了他,有话跟我说!”仆散忠义的声音从府衙内传出来,人也站在府衙大堂门口,身边跟着几个大汉。
武彦郎微微一笑,“放他可以,先放了那些乞丐。”
“不可能,他们不光杀了人,还放火烧了宅院,犯了法!必须死!”
“那两个女真人就不该也受罚吗?”
“我已判了他们两个死刑,明日也将处死。”
“你还在骗我们?他们早就回家去了!”
“仁寺,怎么回事?”仆散忠义质问仆散仁寺。
“大人,今天一早,忽土大人的人带了皇上圣旨把他们俩接走了!”仆散仁寺战抖着说。
“完颜忽土?他也太欺负人了。”仆散忠义对武彦郎说:“你!先放了他再说。”
“放他!容易!”武彦郎左手一松,仆散仁寺急忙往也内就跑。但武彦郎右手一探,仆散仁寺的小辫又被他抓住,“别急!我换个手。”脑后几根小辫被这一急拉,痛得仆散仁寺一声惨叫,眼泪都出来了。
“放开!”随着吼声,从仆散忠义身后一左一右冲出两人,一色的灰袍小辫。武彦郎鼻子轻轻一哼:“又两个女真狗!”
“我们是黑山五虎!不是狗!”这两人也能听懂汉话,拨出刀,指向武彦郎。
武彦郎左手从后面挥出,一根暗绿色铜手杖抵住仆散仁寺的脖子。
“慢着!”仆散忠义发话,叫住冲出来的两虎。对武彦郎说:“明天刑场上只要你那些人悔过,我便饶他们一命,否则按律处死。听着:你们休想动其它念头,我不管你是谁,只要犯法,我决不轻绕。午夜狼,我敬你是个人才,该报效朝廷,造福百姓才是。好好想想吧!你们走吧!”
武彦郎见对方势大,知道难以成功。只得放了仆散仁寺,把手杖插回后腰带中,挥手带领众人缓缓后。他来到两个粥桶中间,双手分别抓住粥桶的两个提手,往上一较劲,装满粥的桶直飞起来。他两手往外一展,正好接住粥桶的底部。就这样双臂平举两桶粥带着众乞丐离开,“谢大人的粥!大人放心!我的人不会死的!”
原本对武彦郎不服的黑山两虎,也不得不承认武彦郎了不起,要想制服他还很不容易。
离开府衙大门,来到南街之上,武彦郎把粥桶交给身边的乞丐,要他们就地休息。
自己继续往前走,三个乞丐跟着他身后。
走出三十步外,他转身对跟在他身后的三个乞丐吼道:“老二,你们疯了?差点全把命丢在那儿了。”
“我们也是没办法,只要能救老四和老七,我们的命可以不要!”右边的老二无奈地说。
左边是老八,“是呀!幸亏大哥你及时赶到了,不然真的有出大事。”
“知道你们想了不少办法。明天是最后机会了,老三和老九明天早上应该可以赶到。看来只有劫法场这一条路了。”
老十摇着头说:“明天的法场肯定会很困难。法场看过了,对咱们很不利。”
“是呀!这个府尹利害着!你们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对老大武彦郎的提问,老二他们都低下头来,无言以对。
“我有办法!”武彦郎的眼神从三个人身上抬起。在他们三人身后站着一个年轻人,手拿一根铁棍,似曾相识的铁棍。
庆柯提起铁棍,在街中舞动起来,刺、挑、砸、拔,棍舞人跃,把一趟四十二路短棍法演练完毕。
武彦郎哈哈大笑!走上前来,“你小子还活着!”这套棍法正是他传授给庆柯的。
庆柯双膝跪地,叩头:“师父!”
武彦郎双手扶起庆柯,点点头,“人长高了,成熟了,但还是可以认出来。”
庆柯呵呵直乐:“您老人家叫我好找!终于见到您了!”
“哈哈!那是,这些年我四海为家,到处游荡,好些年都没来过山东济南了。”他向他的兄弟介绍庆柯:“这是我十五年前认识的小兄弟,庆柯庆云锋,他的名字还是我给起的,想让他学荆轲,做一代英豪。”他回头看着庆柯说:“你爹还好吗?”
“我也有一年没回家了,在外面办事,他老人家应该还好!”
“看你的身手,你爹把他的功夫都教给你了?”
庆柯点点头,“还是得感谢您!您是我的启蒙师父!”
“错!小时候的事你可能都忘了,你的真正启蒙师父应该是你的娘,听你爹说你娘很喜欢你,从小就给你打了底子的,每天必须跑步、蹲桩都是她教你的。可惜她!好了,记得她和你哥就是了!”武彦郎带着庆柯和兄弟们继续往回走。
“对了,师父,您还知道多少我小时候的事?”
“你爹还是那样,凶得很?不愿提前以前的事?”
庆柯点点头。“不过,现在和蔼多了!可能是因为有了两个妹妹,改变了吧!”
“哦!他还娶妻生女了。好好!看来变化挺大的。好想跟他好好再聊!你小时候的事我知道的不多,还是有机会和你爹多沟通沟通吧!不会现在还怕他吧?”
庆柯不做声,算是默认了。
“哈哈!你小时候最怕他!看来你是怕到骨子里了。”武彦郎笑罢,“还是准备明天的事,听听你的办法。”
武彦郎带着庆柯和他的三个乞丐走进一个荒废的大宅子,共议明日之举,畅聊别后之情。
庆柯突然想起少了个人,来二郎。他猜想来二郎自己回客栈了,也就没太当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