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本该人来人往的,因为劫囚车的事一闹。居民哪里还敢上街,全都躲在家里。
街上冷冷清清,没有人走动。
黑狮郎君从窗口跳了下来,跳入黑暗的街中。他下落的时候已经看见下面有人在等他,一个书生,这个书生正是辛弃疾。
辛弃疾通知铁满风他们上楼后,自己从大堂后门奔出,在伙计房取了他的兵器,一把长刀。他将装刀的皮囊背上肩,绕过车马院,跑到北街范如山房间的窗下,候着。
见黑狮郎君的脚即将落地,伸双手从左肩头拔出一把刀,向黑狮郎君的脖子挥了过去。
黑狮郎君冷笑一声,心想这个书生,不自量力。右手握锏柄,左手握锏尖,用力往外一迎。他知道,此时下盘不稳,双手被棍震麻,怕无力荡不开刀,也从大刀挥动发出的金光中感觉对手刀风迅猛,力气肯定不小。他也是反应奇快,待脚尖得力后再立即用力后一跳,心想荡不开刀,也不会被刀所伤。
他没想到辛弃疾力很大,没想到他的锏荡不开大刀,也没想到这刀是把吹毛断石的宝刀,是把可以断开五层铁甲的金错刀。区区这一根铁锏,刀过锏成两段。他更没想到这刀不是普通刀,他比普通长刀还长出足有7寸。即便他已经往后跳出去了,可还是不够远,刀尖正好划过他额头,沿着左眼、左脸、左嘴角,一直从左胸划过,停在他左胸。刀锋饮着他脸上滴下来的血刺进胸膛,穿过心脏。
辛弃疾抬脚踢出,黑狮郎君的尸体滚进墙角。一抖刀身,血珠洒落,消失在黑夜的泥土中,手指沿着刀锋滑动,锋利依旧,摸不到崩口,微弱的月光下隐射出金光点点。
想不到金错刀一出,断链救人;二出,斩匪饮血。
辛弃疾右手握刀柄,左手拿皮囊口往前一拖,还刀入背后的皮囊,刀太长,不得不用皮囊。
黑狮郎君的尸体旁有一物件,那是一枚玉簪。辛弃疾拾起打量了一下,这是枚女人编发用的玉簪,难道这是范如山的传家宝?先收好等会儿再给他。
晚餐极为丰盛,铁满风已经探听到了好消息,仆散忠义空手而回,庆柯他们应该安全了,当值得庆祝一下。
一楼雅间里,一桌好菜,一坛好酒。
庆锐缨、任小小两人看到这么丰盛的菜,不管三七二十一,放开大吃。
辛弃疾、范如山由铁满风、李志、韩一手等伙计陪着喝酒、闲聊。
来二郎则是一手酒杯,一手抓肉,自饮自食。
铁满风带着李志先走了,他们还要去处理黑狮郎君的后事。
辛弃疾因为下午与义端斗酒,已经喝了不少。现在心情大好,不仅知道庆柯他们安全,今晚还试了宝刀,这可是他平身第一次亲手杀人。虽然还有些余悸,但辛弃疾知道,一旦让这个贼人逃脱,自己受难免受罪不说,还会连累家人。
有着手刃贼人的喜悦,更有范如山陪着聊天,可以如沐春风般享受。再加上他们在一旁欢笑敬酒,这酒就止不住了。特别铁满风带着伙计们一走,就他们三个,酒喝得更来劲了。想不到范如山的酒量也不小,辛弃疾被他和来二郎一夹攻,就喝高了。
来二郎因媳妇儿找到又失去,心情很是郁闷,酒入愁肠人易醉。他最先倒下。
让庆锐缨没想到的是,第二个倒下的竟然是辛少爷,而她认为最先会倒下白脸书生的却坚持到了最后,还谈笑自如,只是面如桃花。惹得庆锐缨都忍不住摸了两下。
清晨的阳光照进窗户时,辛弃疾才慢慢醒来,难得睡上一回懒觉。
躺在床上回忆昨天下午与范如山一席交谈,才觉得自己怎么突然话多了,说了许多话,可能酒精起了作用。再想想,怎么就觉得与他交谈,可以让自己一吐为快,畅所欲言。这感觉不同于与庆柯、耶律锷的亲密无间之感,也不同于与铁满风的亦友亦仆之感,更不同于与祖父、师父那种既亲又敬之感,莫非这就是所谓“知己”。
他一翻身准备起床,正好压在身边的长刀上。抱起刀,人也坐了起来,抚摩着刀囊。第一次亮出宝刀就又一刀致敌于死地,处理了黑狮郎君。拉出金错刀,迎着窗外的晨光,光亮的刀身上放出点点金光,正面用黄金嵌错着三个字“金错刀”。
辛弃疾不由想起了它出生的一段小插曲。
十四岁的辛弃疾陪着爷爷辛赞一起,坐着马车来到位于辛家庄南边的小山寨,一起的当然还有他三个小伙伴。
小山寨位于群山之中,穿过山间峡谷是一片洼地,洼地中间有个大水塘,水塘周围竖着六个大塔炉,塔炉中冒着青烟,飘散到半空中。
辛赞带着他们径直走向一个大棚子,正在大棚子休息的一个五十来岁老者迎了上来,热情地把他们请进棚子。这老人家他们都认识,正是主管这个冶铁厂的薛老爷子,他可是辛赞从开封府城请过来的。
一年前辛赞从南方托人带来了两块极好的生铁交给薛老爷子,请他融合北方熟铁打造几件好兵器。薛老爷子把两块上好的铁,分解成小长条,一对一地进行缠绕,再融化锤炼,就这样反复的冶炼锤打,反反复复一百次,才炼成百炼钢。这才是坯料,又得通过百次的冶炼锤打,才能打成刀剑形状。还要继续冶炼锤打,同时用牛养猪马犬五畜尿和牛羊油反复淬火,提高刀锋的坚韧,最后还要反复打磨,一把上好的刀剑才算完成。剩下的就是配柄、配鞘和装饰了。
经过一年的冶炼锤打,百炼钢坯已经成型,薛老爷子专程请辛赞过来确定兵器样式。
薛老爷子直接带他们去库房,请他们选兵器样式。告诉辛赞,这些铁件可以打造五把刀,或者三把刀、三把剑。
辛弃疾他们四个把几种刀剑拿在手中舞,挑选自己满意的兵器。
庆柯选了把长刀,还另外要了杆长枪,为上阵多杀敌,后来得了他爹的枪,这把枪就转送给辛千锦了;铁满风选了一把剑,然后把一个镖囊和十支金钱镖抓在手上;耶律锷已经有了师傅传的牛筋马鞭,对这些刀剑没太激烈的热情,选了一把短剑,在众多兵器中看中了一支如毛笔一样的娥眉刺,找薛老爷子要来。辛弃疾把所有兵器舞了个遍,都不满意,拿过一把匕首送给辛赞,给爷爷做防身章用,自己最后才选了一把长刀,还只摇头,嫌短了。
薛老爷子看看辛弃疾不满意,笑着对他说,“嫌短了,可以加长,只是长了容易折断,要用特殊的钢才受得起碰撞,而不断。”辛弃疾一听,“有这样的钢吗?”
“有!”薛老爷子带着他们转到后面的冶炼房。
离开前,辛弃疾发现门口的地上盒子里盛满金色粉末,偷偷抓了两大把,准备对耶律锷做个恶作剧。
众人走进冶炼房,热气立即扑面而来。中间的冶炼炉中间的冶炼炉在鼓风机的作用下,把炉中的煤炭烧得通红。右侧两个铁匠正在用力锤打一块铁片,其中一个正是薛老爷子的大儿子薛晋存,另一个是薛老爷子的徒弟杨政,他正将即将融化的铁块取出融炉,准备放台架上锤打。
辛弃疾走到耶律锷的右侧,扬起双手,两把金粉飞出。哪知耶律锷瞧见辛弃疾抓金粉,已经防着他这着,见辛弃疾一动,立即往前一缀,双手往铁满风肩头一拍,从他身上跳过去,落在辛赞和薛老爷子身后,回头望着他们只乐。再看那金粉直接洒在台架上火红的刚出炉的铁片上,发出“吱吱”声响,把夹铁片的杨政吓了一跳。而铁满风由于没有任何准备,被耶律锷这么一扑,往右侧冲了出去,一脚踩在一脚盆上,盆中污水翻了一地。耶律锷的笑也变成了吐舌头。
薛老爷子回头看见脚盆打翻,连忙叫拉风箱的弟子去再取五畜尿,那弟子摇摇头说没了。辛赞一脸怒气,喝到:“你们干什么?”他知道刚打好的钢必须立即淬火,否则就成了废钢。薛老爷子看着这四个娃个个低着头,不敢做声,连忙一指盆喊道,“你们马上尿!”四个人傻呵呵地走到盆边,围着盆,把尿都尿在盆里。杨政夹住铁片往盆里淬火,笑着说,“今天试试童子尿,如果好,以后要你们天天来尿。”
杨政把薛老爷子叫了过去,让他看洒了金粉的铁片。薛老爷子翻来覆去,仔仔细细地察看铁片,并叫来薛晋存,又问了辛弃疾金粉的来历。两人一合计,觉得应该没什么大问题。薛老爷子向辛赞解释,这不是金粉,是铜粉,但要融入进去必须得再锤打百遍。所以其它的可以半年内交货,这个就得一年了。
见问题消除了,辛赞也松了口气,回头对辛弃疾说,“那你就多等一年吧。”这把刀就按辛弃疾要求的长度打造,因刀成后泛出金光,辛赞就取名“金错刀”,以告戒辛弃疾不可再犯毛手毛脚之错,此刀名出自韩愈的“尔持金错刀,不入鹅眼贯”一句。由于再次百炼,又加入了其它金属,此刀不仅更长,也更加锋利,又硬又轫。
辛赞为各人的兵器分别命名。
铁满风的剑名为赤精,取自李白的“赤精斩白帝,叱咤入关中”;
耶律锷的短剑名为水湄,取自李白的“击筑饮美酒,剑歌易水湄”;
庆柯的重刀名为苍壁,取自范仲淹的“飞泉落处满潭雷,一道苍然石壁开”;
辛赞留下的匕首名为月寒,取自李商隐的“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还有一刀名为怒重,取自杜甫的“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此刀交给了庆柯的爹;
还有一剑名为碧霄,取自刘禹锡的“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此剑辛赞自留。
刀剑打完后还富余了一些碎铁片,受“金错刀”之名的启发,薛晋存奇思妙想,找来王莽所发行的刀币那种模子,制作了十八枚刀币。每枚四寸长,磨尖刀币头,尾上镶入白玉,成了杀敌的暗器,取名“金错飞刀”。辛赞分给了辛弃疾四兄弟和薛铁匠两兄弟,每人三枚。
往事可追忆,辛弃疾想起爷爷,盼望爷爷身体早点好起来,只想尽快回到爷爷的身边,陪陪他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