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弃疾躺在床上,任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手磨金错刀,收起回忆的思绪。好想躺床上休息休息,可还有许多事得善后,不得不爬起床,把刀挂在腰上。
这才发现,他昨晚竟然睡在车马院的小屋里,通铺上还睡着一个人,正在打酣的来二郎。辛弃疾无奈地苦笑,原来我昨晚是和他睡了一夜。
辛弃疾刚把门打开,就又被一大胖子堵上,光头和尚:义端。“怎么了?原来你比我酒量还差,醉到这会儿才醒?”
辛弃疾呵呵一笑,“那咱们再喝去。”
“别!光喝酒要误事的。我来是找你交朋友的,听说你懂阵法,想跟你探讨探讨。”
辛弃疾一推义端,拍拍他的肩,往外走,“要探讨也得等我吃饱了肚子再说,我饿了。”他对着厨房大声喊道,“韩一手,下碗阳春面。”
大堂里,范如山正坐在桌前给两个孩子吟词,正是易安居士李清照的渔家傲:
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
仿佛梦魂归帝所。
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
我报路长嗟日暮,学诗谩有惊人句。
九万里风鹏正举。
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好!易安居士的这首渔家傲大气磅礴、音调豪迈。九万里风鹏正举,不输东坡先生的大江东去浪涛尽。不过,我更喜欢她的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真一幅男儿心胸。”辛弃疾坐到范如山的对面,倒了一大碗茶喝下去。
范如山对辛弃疾说,“早就听说幼安兄的词赋写得很好,可否也吟上一首,让我们欣赏一下。”
辛弃疾一摆手,“不好意思,弃疾哪懂什么词赋音律,只是少年轻狂,胡编瞎蒙,惹得大家笑话一场。南伯兄别见怪,真不是谦虚,的确荒废了三四年。这些年,爷爷身体不好,家里的事都要我去操心,填词这东西,得要有兴趣,还要经常写,否则就生疏了。”辛弃疾把球踢回去,“我也听说南伯先生好文章,不妨赋诗一首,我洗耳恭听。”
原来辛弃疾十八岁那年离开刘瞻先生的学堂,参加当年考举,结果不中。回来后便转向蔡松年学诗词音律。那一段时间,他对词赋着了魔,天天就是呼朋唤友,填词作对,创作了大量的词赋,被广为传唱。辛赞见辛弃疾沉迷于词曲歌赋,气愤不过,把一顿臭骂,自己也大病一场。辛弃疾顿时醒悟,一把火烧了所有的作品,从此立誓:功业不成,决不填词。他专心研读历史,沉入到历史长河中,与古人交流,领悟古人智慧。两年前,在庆柯父亲的引荐下,跟随黄青松先生学习地理、人文,也学孙子兵法、诸葛阵法等军事知识。此刻他不是有意在推辞,而是不愿违了自己的誓言。
“少来,你不咏词,反而要我吟诗。”范如山见韩一手端碗面上来,笑道,“吃你的面吧!”
“好!吃了面,我要去拜见刘老先生,你随我一起去吧。”
“好,我正想拜见他老人家,转达家父的问候。”
义端站到在任小小的身后,对辛弃疾说:“辛少爷,咱们什么时候研讨阵法?”
辛弃疾从面碗里抬起头,一笑,“我上午得去拜见老师,下午我们回来再说吧!”
“好,那我等了。上午没事我就去睡觉了。”义端自个回伙计房了。
“他也睡那间房?”辛弃疾回头瞟了一眼义端的背影,想起来了,昨天是他让李志把喝醉的义端抬到伙计房的。“我昨晚和这家伙,还有那憨子睡一间房、一张床?”再看着范如山他们。范如山等众人一起点头,又突然忍不住大笑。
铁满风笑道:“你是已婚男,人家是和尚,还有一个是个单身汉,又不吃亏!”
庆锐缨笑道:“你不知道,你们仨的鼾声好大,吵得我们在后院都没睡着。”
“去!有这么夸张吗!”
范如山忍住笑,“我住这楼上,可是一夜没睡,那酣声,此起彼伏,声浪滚滚,好热闹!你得赔我的瞌睡!还有呀!你不知道你有多重,我们三个都抬不动你。最后是我背着,锐缨在前面拉,小小在后面推,把我们三个累惨了。”
庆锐缨接着说:“是呀!累得我都没力气说话了。”
“少来,从这儿去伙计房,就这么点路,会累成那样!”
“你呀!一路还不老实,手舞足蹈的,还在车马院跳舞呢!不信,你问小小。”庆柯缨想起他在车马院手舞足蹈的样子又忍不住笑起来。
辛弃疾扬起筷子,要敲锐缨的头,这才把她的笑止住。
大家笑完,面也吃完。
铁满风坐在锐缨旁边,告诉辛弃疾和范如山,昨天阻拦范如山并偷走他钱包的,很可能就是漠北八狼中的妙蛛郎君,和他一起的肯定就是黑狮郎君。很可能黑狮郎君跟踪范如山来到客栈,而妙蛛郎君有其它事没有一起来,不然昨晚他不会不现身,就是到了现在还没动静,至少说明如意客栈暂时安全。铁满风还是叮嘱辛弃疾他们,出去时多加小心。铁满风还告诉辛弃疾城内宵禁,今早城门关闭,要出城得府衙令牌。
辛弃疾带着范如山还有庆锐缨以及他的小跟班任小小,四人沿着长街向南走,一路说笑着。
范如山见人少了,低声问辛弃疾,“今天他们现在会在哪儿?”
“不知道。”
“你不是跟挺会蒙的吗?人家是神算子,你是神蒙子,蒙一下。”范如山看见路旁一算命的,拿辛弃疾开起玩笑。
“那就蒙一下。他们肯定已经安全得很。”
“你怎么就知道很安全?那他们在哪儿?”
“你没见府衙今天很安静,城门依旧紧闭。如果他们被抓了,仆散忠义还不耀武扬威,全城通告,城里肯定热闹。至于他们在哪儿?我再蒙一下,他们应该在大清河以北、黄河以南的地方藏着。”
“那我哥他们是回去了还是还在那儿?”
“不是回去了,就在那儿。”
“废话,说了等于没说。”
“就是,你问了也等于白问。我们都关在这济南城,怎么知道外面的情况。知道他们安全就行了。”
“那也只能这样了。”范如山为自己没能参加战斗而气馁。
“还是多担心一点自己的安全吧!”辛弃疾故意低声说,“现在咱们最危险,仆散忠义只要闻到一点气味,就会来抓咱们。”
“去!我才不怕呢!”他宛然一笑,“抓了我,你跑得了?”
辛弃疾蒙的没错,耿京、贾瑞、庆柯他们一行人在摆脱完颜雍后,在昨天傍晚时分就到达了冷水沟。
大清河上冷冷清清,无船也无人,只有几只水鸟在寒风吹皱的水面上面玩耍。
好汉们有些沉不住气了,开始躁动起来。担心没船过河,会在这河边等死。
贾瑞不停地安抚众人,让大家耐心等待。
庆柯一直盯着大清河下游远处的弯道,计算船舶上行的时间。
突然远处露出了一艘船的影子。大家欢呼起来,并顺着河流向下奔走。
货船靠岸,接了众人上船后,扯起风帆急速返航。
铁满风找到船老大时太急,船可以偷吴为的,可熟练的水手一时难以凑齐。只好临时找了几个平时极为要好的兄弟,因为不怎么会操桨,船老大现教现用,所以速度就慢了许多,总算在预定时间到达。再晚上一刻钟就惨了。
待仆散忠义带人赶到了冷水沟,只有大清河水哗哗向东流。
半夜时分,船到达刘家庄,众人在北岸下船,连夜赶到边龙庄。边龙庄狄庄主是耿京结识多年的朋友,为人仗义。
庆柯为了给李铁枪治病,就没有在刘家庄下船,带着拔野古他们随船继续东进,连夜回到遥墙镇。耿寻芳舍不得离开庆柯,跟耿京做了半天工作,也一起走了。
送完所有人,收拾好船甲板,载着还在酣睡的船主三人,黎明前回到潘家码头。
由于伤员太多,贾瑞和刘亮不愿连累边龙庄,带着自己的人第二天一早就进了边龙庄旁鸭旺山,带着边龙庄送的物资进山修养。耿京也带着徒弟一起跟着进山,帮忙照顾伤员,只是派于连波先回耿家庄报平安。
武彦郎有事要处理,带着兄弟没有进山,自行去了。
李家兄弟和范岳山的两队人也没有进山,各自回去。为了安全,他们避开济南府,向西绕了一大圈。
辛弃疾他们刚走出两条街,就听后面快马奔来,有人大声呼叫:“少爷!少爷!”辛弃疾听见声音好熟悉。回转身来一看,果然是辛映天。
庆锐缨上前叫道:“映天哥,你怎么来了?”
辛映天马到跟前,一勒马跳了下来,把缰绳递给辛弃疾,带着哭腔说,“少爷,快回去吧!太爷快不行了!刘神医都没办法了。”
辛弃疾一惊,接过马的缰绳,对范如山一拱手,“抱歉,南伯兄,家里有事,刘老先生那儿我不能相陪了。”
范如山连忙说,“既然有事,我也就不去刘老先生那儿了。我反正没什么事,就陪你一起回去,需要的话可以帮点忙。”
“好,那咱们这就走。”辛弃疾知道她留在城里很不安全。
辛映天拉住辛弃疾,“少爷,咱们出不去。刚才我是凭前任府尹齐老爷给的令牌才进的城,城门官说了,没有仆散大人的令牌是出不去的。”
“那我去找府尹。”辛弃疾告诉辛映天,“你陪范公子回客栈,收拾东西,我去拿了令牌带你们一起走。再通知你铁叔,随我一起回去。”
辛弃疾预感到事情严重,带上铁满风让他更踏实。他立即扳鞍认蹬,翻身上了马,双腿一磕马肚子,纵马来到府衙前。
仆散忠义在府衙署后院中斜靠着看书,品茶。
府衙推官卓陀班浩进来报:“辛弃疾在门外求见大人。”
“他说什么事了吗?”
“他说他爷爷病危,想求大人放他出城去。”
“带他进来吧。”
不久,辛弃疾就随着卓陀班浩来到仆散忠义跟前。
辛弃疾给仆散忠义跪下叩头,呜咽地说,“大人,刚才家人来报信,说爷爷病重,怕是不行了,学生得赶回去见他老人家最后一面。”
仆散忠义起身扶起辛弃疾,“哦!怎么?老人家病得很重?”
“是的,郎中说只怕是不行了。”想到爷爷病重的样子,泪流下来。
“行,那你就去吧!”他抬头对卓陀班浩说,“你拿令牌去送辛公子。”
“是!”
“对了。幼安,你的家人是怎么进的城?”心想,辛弃疾不是收买了城门官就是另有通道,如果有这把柄,那得好好压制一下这个毛头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