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蒙,地上的雪没有化,被寒风吹了一夜后冻结成冰。整个蟠龙山被冰雪覆盖,白茫茫一片,银装素裹。
蟠龙山距离四横闸不到五十里地,坐南朝北,如一条蟠龙依偎在泰山东北侧。其左有玉皇山拱卫,右有莲花山依衬,北方十里外还有玉岭山作为屏障。
一条山间道路直达蟠龙山脚下的蟠龙村,村口的一户人家。院门前挂一个大大的“薛”字铁招牌,招牌下还挂着一幅铁犁头,一看便知这是个铁匠铺。
辛弃疾、庆柯、铁满风和耶律锷,还有辛映天、辛燕旗和来二郎,经过一个时辰的奔波,来到铁匠铺门口。
铁匠铺门口早已站着两个人,薛老铁匠的两个儿子:薛晋存和薛鲁存。
两人亲热地把辛弃疾四兄弟迎进院子。辛映天他们把马匹牵到后面树林中,刷洗喂草。
辛弃疾四兄弟进屋看望薛老铁匠,自从听到辛老太爷病逝,老铁匠悲愤交加,生了场大病,卧床不起。
薛晋存和薛鲁存兄弟知道辛弃疾他们的来意,也不寒暄,从房间里各自背上一大包,带着他们上蟠龙山。
六人步行,一刻钟后就上了蟠龙山腰。
在山腰旁的一块空地上立着一个新坟,很普通的石碑上刻有“济南辛氏赞之墓”,没有官爵尊称,也没有下款。坟旁搭了一草棚,从里面走出一个十八岁少年。
“之恒,他们说你去开封府了,怎么在这儿?”耶律锷吃惊地望着这个少年,他正是辛弃疾的堂弟辛之恒。
辛之恒只是摇头,没有说话。
耶律锷看看辛弃疾,又看看墓碑,愕然。铁满风在一旁解释道,“遥墙的是衣冠冢。”
为了防患于未然,辛弃疾在遥墙为辛赞立了个衣冠冢。而他老人家的遗体却被辛之恒和铁满风偷偷运来蟠龙山,难怪不见辛之恒呢!原来他一直在这里为老太爷守墓!
摆好祭品,鞭炮声中,辛弃疾带着众人上前一起向辛赞的坟墓跪拜叩头,焚香烧纸。再一次泪流满面,伤心不已。
辛弃疾知道爷爷为什么要选此处作为阴宅,不仅因为这蟠龙山是爷爷辛赞毕生营造的基地,这里也是辛弃疾父母相识相爱之地,更是父亲辛文郁死后埋葬之地。埋在这里,父亲和爷爷都希望可以看见北伐之师收复失地,直捣黄龙。
辛弃疾四兄弟离开铁匠铺,在薛晋存的带领下,骑马穿过村子,绕进右边的小道,往山里进发。在蟠龙村村尾,他们叫上了木匠张宏。
辛映天、辛燕旗和来二郎三人留在了蟠龙村。
六匹马载着众人沿着山谷间的小道前进,小道紧临着小溪流。在他们的右手边有一个湖,湖边立着六座炼钢炉,几十个工匠正在忙碌着冶铁、炼钢、锻造。路边院子里摆着大量犁头、镰刀、斧头、菜刀等生产工具。
薛晋存领头带着大家进了院子,薛晋存的师弟杨政出来迎接。
薛晋存带着到了后面库房,中间一大片空地,空地上码放着许多新造的车辆。左边两间库房整齐地摆放着刀和盾等兵器,闪着道道寒光;右边两间库房则存放枪、锤、斧等重兵器;对面三间库房存放着大量弓、箭、弩。穿过弓箭库房,后面就是木匠作坊,许多木匠和皮匠在里面制作弓箭弩。
原来这里就是辛赞苦心经营的基地,在此制造兵器。
走了一圈后,辛弃疾问薛晋存和张宏:“半年内能否完成刀五千、箭一万?”
“要举事?”薛晋存看到辛弃疾在点头,“半年太急了,最多也就两千刀,五千箭。还得增加入手才行。现在最缺的是原材料,铁、煤、竹子都不足。”
铁满风在旁边答道:“是呀!外面的物料都被完颜亮收刮一空,价格也翻了两翻。我们再想想办法,尽量多送些材料来!”
辛弃疾安慰薛晋存和张宏,“还得辛苦两位哥哥了!人的事我去跟用叔商量,看他那儿还有没有人可以来帮忙。没有家伙怎么打仗?”
辛弃疾他们四人离开武器加工基地,继续往山里进发。往前两里多地就是一个隘口,在隘口两侧山头各立有一个木亭。走在最前面的庆柯一声口哨,亭上红旗摇动,众人穿过隘口。
隘口后是一大片空旷的平地,中间的积雪早已被人踩得无影无踪,只有四周还有些零星积雪。
耶律锷等不及了,喊了声,“我去看马去了!”独自催马奔向右前方的山谷。山谷口设有木栅栏,栅栏后是一排排马棚,谷中的空地为马建有马道,专为骑兵训练用的。耶律锷一靠近谷口,口中呼哨声响起,引得山谷间万马齐鸣。其小舅子马全寿听见呼哨声知道是他来了,急忙过来打开栅栏,放他进去。
辛弃疾他们见耶律锷如此兴奋,呵呵一笑,也不管他,随他与马儿们欢乐去。
平地的左侧建着一片房屋,房屋依山而建,错落有致,直到半山腰。房屋正中间拱卫着一间大屋,屋前有一个一人高的大平台。
辛弃疾他们来到平台前,下马上台阶。
从大屋里走出一人,身后跟着平台后有一座的房子里走出两人。前面一老者,身材干瘦,精神抖擞。他身后圆脸的少年,蹦蹦跳跳地跑到了老者前面来,抱着庆柯大叫:“师哥!想死我了!”他一看见白马就认出了庆柯,连辛少爷也忘了打招呼。
“道融!长高了!”庆柯拍着紧抱着自己的吴道融肩头,一年不见,已经和自己一般高了,他可是庆余正式收的唯一弟子,其武功又得张无用指点,才十七岁,功力已仅次于庆柯。
辛弃疾向老者拱手施礼,“用叔,爷爷的事有劳您了。”老者正是张无用,是辛赞派在这儿的总指挥。
“少爷!老太爷待我们恩重,做这点事不算啥!”张无用把众人迎进大屋。
大屋就是一个大堂,高高的房顶,宽敞明亮,正中间摆着一张大椅。张无用请辛弃疾上坐,辛弃疾连忙往旁边让,张无用笑道:“这椅子可是老太爷的专座,少爷不坐谁敢坐!”又拉着辛弃疾坐下。辛弃疾纵然想推辞也架不住张无用的力气,更在众兄弟的推拥下,特别是庆柯的极力支持下,坐在了中间的大椅上。众人分坐两边。
辛弃疾问左手的张无用:“后面的兄弟们怎么样?都还好吧?”
“都还不错,最近农活不多,更多地让他们操练。”
“最近新人多吗?”
“新来了不少人,不是熟人介绍的我们都没敢收,不知道来历,怕有问题。”
“很对!安全第一!”
“听辛之恒说有不少流浪汉想前来投靠,这些人可靠吗?”
在后面的吴道融抢答:“靠不住。这些人年轻力壮的一个,在外流浪,不是强盗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辛弃疾对张无用说:“用叔,咱们现在缺人手,要不先把有点手艺的留下,在蟠龙村外玉岭山新建个村庄,让他们集中住那儿。边种田做工边考察他们,你看如何?”
“也好!只是得有人去专门管理他们才行,现在训练也缺人呀!”
庆柯在旁边说:“不妨这样,过了年让辛燕旗他们四个过来帮忙,让他们混在流浪汉中,一起召进来。”
“这个主意不错,他们是该历练历练。留晓天兄弟在庄上就足够了。”辛弃疾也赞成。
“好,过了年,就征兵,让他们当都头。年轻人就该有点压力,没有压力难以成长。你们说是不是?”张无用说完哈哈大笑,扫了面前这群人,“原来你们都是年轻人,看来我老了。想当年,我也是十六岁上的战场,刀口上舔血,死人堆里滚过来的。过去的事就不提了。”
“用叔,我跟之恒说了,让他准备建造的龙湾宅子年后就动工吧!争取五个月完成!”龙湾宅子是辛老太爷在世时定下的,准备他们辛家庄迁移过来住的。
“好呀!”张无用激动起来:“龙湾宅子动工,少爷准备动手了?”
“是呀!完颜亮准备南下攻打宋朝,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好!我抓紧时间训练大家,保证三个月后一定可以马踏济南城。”张无用终于可以一展抱负,当然激动不已。
“现在缺人,更缺武器。”吴道融的话提醒了张无用。
张无用接着说:“我探听到章丘县令囤积了大量的物资,就在鹅庄。我正想带人去抢了来,不花银子白得,他还不敢声张。如果让他的皇帝老儿知道了,不杖击八十赶回家就不错了,说不定还会砍了他脑壳。”
庆柯拍手叫好,“好主意!咱们不光要抢他们的材料,还要等官府造好了送给咱们。”
铁满风嘱咐道:“这样最好,现在时机还未到,都得小心一点,别被官府发现了。”
辛弃疾一拍巴掌,“就这么定了!先取鹅庄的黑货,官府的明货先放一放,等他们造好了我们再去取。用叔,鹅庄的事具体怎么行动,听您的。”
张无用也拱手回礼,“放心!老朽全听少爷的!”
辛弃疾上前握住张无用的手,“还是叫我幼安更亲切,有您和庆教头,还有黄先生,大事一定可成!”
“好!幼安!只有咱们齐心协力,光复中原指日可待!”
庆柯、铁满风、辛弃疾和耶律锷四兄弟和张无用他们一起吃过午饭后,回到蟠龙村。
四兄弟骑马到了铁匠铺门口,和薛晋存、张宏告辞,召唤辛映天他们出发。
眼尖的耶律锷一指墙脚,“那是什么?”众人看过去,在墙脚上有一个画的符,是一个展开双翅的鸟,火鸟。庆柯一惊,走近端详,正和那个“中都第一杀手”的面罩图案一样。看痕迹还是新划上去的。
庆柯回头对已经下马准备进屋的薛晋存说:“马上封锁村子,检查是否有陌生人进村?”
就在此时,从村子里冲出一匹快马,马上趴着一人。转眼间就已经冲出村口,庆柯他们急忙上马追了出去。
平时跑得最快的耶律锷反而不急,只是把手往口里一含,一声口哨吹出。跑出三丈远的马听见口哨声,四蹄一立,一个急停,把马上之人立马摔了出去。
他被马摔下后,头一下晕了,站起来就跑。跑两步发现不对,见对面冲过来三匹马,才知道自己跑反了,转身再跑,来不及了,立即被庆柯他们围住。
那人全身黑衣,头带面罩,上面绣着一只火鸟。他被围在中间毫不紧张,左手提刀鞘,右手握刀柄,准备迎战。
铁满风大声喝道:“你是谁?潜入我们村想干吗?”
庆柯跳下马,大步走向他,“人家是中都第一杀手,武功好高!好高!”
“你?你怎么知道的?”他冰冷的回答带着惊愕,但也等于承认了他和那个潘小翼、二牛是一伙的。
庆柯步步逼近,追问:“目的?”
他不再回答,而是右手向前,拨刀向庆柯。
刀身离开刀鞘,寒光闪动,却骤然停止,又缩了回去。
原来庆柯也用上了那一招,在对手要拨刀正是分神时,他一个快冲,左手一把抓住对手挖刀柄的手,把刀压了回去。对手的刀已经快要全拔出来了,庆柯不如乌古论元忠来得快、来得突然,但让对手一下子惊呆了。
庆柯的左手同步把苍壁刀拔了出来,压在对方咽喉上。
这个号称中都第一杀手的傻了眼,怎么又遇见一个比他还快的刀客。侧头大声叫道:“小翼!救我!”
他的声音还没喊完,就被堵住了,被一支镖从他张开的嘴里穿进,直入后脑,人一下僵直倒下。
庆柯心里一惊,什么人这么大胆子,敢在自己鼻子底下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