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奇和梅氏兄弟再也顾不得疲累,急忙打起精神,高一脚低一脚地向远处逸去,越过沟底的小溪,转过山角爬上另一座小山岗,回头虽不见有人追来,但他们心下兀自惶然,就似仍有强敌追杀前来一般。
杜奇虽然明白他们现在已到达安全之地,但念及今日无端遇上正气帮和大乘教众人激战时的凶险以及那夺人心魄的气势,仍然心有余悸难以平定,又忆及日前在江岸所见之厮杀,心知现下江湖中相当不太平,行于其中必定步步惊险,此时虽然躲过了独孤问道和银花的魔爪,不知下一刻又将遇上什么凶险,因而他丝毫不敢大意,根本顾不得停下来休息片刻,强行拖着疲惫的身体一味地向前奔行,许是有刚才的教训,梅氏兄弟中再也无人喊累提议歇息。
可能是心有所忌,他们一行四人竟然舍弃道路,尽拣草深林密人迹罕至之处而行,虽然他们早已精疲力竭,但毕竟身怀武功,又是在惶然逃命之际,前行倒也甚速,到天黑时分,他们已淌过两条小河,翻过三个小山岗,早已远离大乘教和正气帮交战之地,置身于静谧的密林中,杜奇和梅氏兄弟才稍感心安,寻了一个隐蔽之处歇息。
虽然明知四周并无人踪,但他们仍然小心翼翼,各自选了一处草丛轻轻躺下,连伸展四肢也不敢动作过大,唯恐弄出声响又引来强敌于己不利。
此时此刻,杜奇也乐得独享安静,默默端坐在一旁,屏气凝神默运玄功疗伤祛疲。
真元运行间,杜奇尚未感觉到丝毫惬意,一丝异响却突地传入耳中,杜奇不由暗叹一声:“真是担心什么来什么,唉!”
暗叹声中,杜奇无奈地收功而起,见梅氏三兄弟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似已沉睡如死,杜奇亦懒得理会他们,自个凝目从蒿草枝叶间向声音传来处望去,只见一个黑衣人沿着一道土坎急匆匆地从远处疾奔而来。
此时此地,骤然间见到一个黑衣人,杜奇竟十分突兀地漾起一丝不祥的预感,难道是大乘教的人追来了?
刚才他们虽然早已筋疲力尽,但急于逃命,因而所行甚速,杜奇又十分小心地清除了沿途所留的痕迹,断无有人跟踪之理,再加上他们离开日间的斗场时根本无人发觉,来者仅只一人,又是从另一个方向直奔而来,而且脚步虚浮,神色慌张,时不时地回头张望,根本不像是跟踪别人之人,倒像是奔窜逃命之辈,显然,来者并不是跟踪他们之人,也并非大乘教中人!
虽然明知来者不是大乘教徒,也不是跟踪他们之人,但见那人径直向他们所在处奔来,杜奇的心依然惴惴难以释怀,那丝不祥的感觉仍然缠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为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杜奇忙将身子缩了缩,只望那人早些转向或是直接他去。可事与愿违,那人仍然笔直地向杜奇和梅氏三兄弟的藏身处奔来,毫无顾忌地拔开杜奇等人用来掩身的最后一层蒿草,就像推开自己的家门一样。
似是根本不虞草后崖下藏得有人,那人拔开蒿草正待藏身进来时,骤然见到杜奇等四人,那人不由大惊失色,欲转身而去却难以挪动脚步,欲惊呼出声却并未发出声音,只惊怔得张大了嘴,傻傻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可能是见杜奇等人虽然不是熟人,但也并非敌人,更难得的是杜奇毫无恶意,因而只一瞬,那人便心神俱懈,望着杜奇弱弱地呻吟道:“救我……”话未说完,那人便软瘫下来,倒在草丛中人事不知。
近观来人,只见他年约五旬,身板颇为壮实,只是现在却像一堆烂泥般瘫在那里毫无一点生气,若不是亲眼所见,任谁也不会相信那人片刻前还在这荒野间的蒿草杂树丛中窜高伏低地疾窜。
杜奇早已看出那人身负重伤,显是先前曾经过极为惨烈的拼斗,再加上他伤后未及时疗治只顾亡命奔逃,因而使伤情不断恶化,现在终于不支倒地。面对突如其来的这样一个人,杜奇毫不犹豫地来到那人身旁,蹲身捉住那人的左腕,费劲地凝起一丝真元探入那人的体内,略一查勘,早有心理准备的杜奇也禁不住大吃一惊,那人的七经八脉竟已寸寸断裂,五脏六腑也已支离破碎,胸前肋骨并无一条完好,仅靠一缕似有似无的真气护持着心脉,像如此重伤之人,即使不立即断气,也绝难站立起来,但那人却并未倒下,而是出奇地奔逃至此,杜奇不用想也知道,那人所经之事必定是非常之事。
杜奇本欲不遗余力地相救那人,只是那人已到油尽灯灭之境,即便是大罗金仙降临,恐也难活其性命,杜奇虽然自知他的长生真元具有疗伤祛毒的无上妙用,但他却并未痴心妄想到以己之能救活那人,更何况他现在身心俱疲,难以凝聚为人疗伤所需的真元,可谓心有余而力不足。面对残酷的现实,杜奇唯有无奈地收回真元放弃替那人治疗,任那人仅余的生命悄然无声地流失。
忆及那人刚才未完的话语,望着那人此刻不甘的神情,杜奇不由暗叹一声,凝聚起体内所余的真元,毅然输入那人的体内。
得杜奇的真元相助,即将毙命的那人竟神奇地睁开了双眼,苍白的脸庞泛起一片健康的血色,漾出一缕欣慰的笑意,不等杜奇开口,那人便真诚地笑道:“多谢恩公慷慨相救,使在下能缓过一口气来,但在下自知命不久矣,恩公的相救大恩云天雾不敢言报,唯有以怀中的绢册相赠略表寸心,恩公若有闲暇,能录一副本送到青云堡交给舍弟云天雨,云天雾定当更加感激!”
杜奇心中明了,那云天雾看似气色已慢慢回复如常,而他的伤情却并未真个好转,他有此精神只是回光反照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