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的早晨,真是比城市里好了一万倍,哪怕开没开门窗,哪怕根本就没有去野外,可深深的呼吸一口气,满满的都是清爽。百度搜索(飨)$(cun)$(小)$(说)$(網)XiangcunXiaoshuo.com百度搜索暖色小说网
我伸展着四肢,奋力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拽住窗帘,猛然拉开,金色的朝阳,如水银一般洒进了屋里,洒上了我的脸。
我眯起眼睛,哪怕心里无比的清楚自己身处狼巢虎穴之中,可也舒服的直想呐喊。
院子里,早起的村长弯着腰,手里挥舞着一根扫帚,嘴里还在吧嗒吧嗒地抽着他的烟,一丝不苟地正在打扫院子里的卫生。
我打开反锁着的门,冲村长打了个招呼:“村长叔,早啊。
”
“早。
”村长头也没抬,公事公办般问了一句,“村里安静,不比你们城里热闹,睡的还习惯不?”
彷佛昨夜里那一切都没发生过,发生了我也全然没有听到,没有看到似的,我笑呵呵地回答道:“特别好,就是因为安静,才睡的太熟,不知不觉这一睁眼吧,天居然都亮了。
”
村长停下手里的活,脸上浮现出一点憨厚的笑容。
我可清楚,这一家子可绝不憨厚,不但不憨厚,而且恐怕比我这个毛头小子都精,沾上毛,他们都能堪比猴子了。
“村里就这点好,这才是头天,你白天忙完,晚上睡的更好。
”村长抬起一只脚,金鸡独立似的,把烟锅袋子在鞋底上磕打着,说道,“要上厕所不?闲咱们乡下厕所不方便,出去就随便找个地方,没人看着就行。
”
我心里一喜,正愁怎么找个借口出去看看墙上有没有昨晚那疯子留下的抓痕呢。
于是踟蹰了一下,正好看到村长的大儿子从偏屋里出来,快步往院后的厕所走去,我故作为难,挠着头道:“还被抢先了,我出去看看吧,村里空气好,正好呼吸点新鲜空气。
”
村长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出了门,我一边四下搜寻着有庄稼的田地,一边往外墙那边靠近,渐渐近了,果然看到有密密麻麻几条淡淡的抓痕,正是人张开五指用指甲划出来的痕迹。
我心里明白了,那疯子昨晚的确来过。
不过,他为什么会通知我我有危险呢?而且,这危险如果来自于高跟鞋的话,疯子怎么会知道?
蓦然想起他居然可以和一条蛇说话,我稍微有些明白了。
这世上,通灵的可不仅仅有人,大多数的自然界的野生动物,那比绝大部分的人还敏感。
我听说,在地震的前夕,家养的野生的动物都会对人类示警并且逃离危险的地带,疯子既然能和蛇通话,而蛇在许多传说中都是有灵气的动物,那么,他很可能是通过这个途径,得知我这个刚来村里才不到一天的客人有危险了。
可如果危险并非只是来自于高跟鞋呢?
我虽然表面上装的很镇定,但内心深处对昨晚村长家里那一幕幕的对话和情景是十分恐惧的。
如果村长一家对我有图谋不轨之处,疯子来警示于我,那可就未必是他从动物那里得到的消息了——真是这样的话,我能肯定,村长家以前就发生过比如杀人之类的事情的,这些事情,疯子是知道的。
找到一块不是很近距离的玉米地,我一面沉思着往地里走,一面心里暗暗琢磨着接下来不管对高跟鞋的追杀,还是对村长一家有可能会对我实施的某些举动的应对之策。
刚到玉米地边上,地里哗啦的一声,我吓了一跳,只见一个黑乎乎的人一样的东西,从地深处一下子钻了出来。
仔细一瞧,正是蓬头垢面的疯子。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旧不堪了,可手里拿着的一块毛巾却很新,那竟是一块对于我来说价值不菲的毛巾,上百块钱呢。
他显然已经不知在哪洗过脸了,细看之下,这疯子竟是个很是帅气的小伙儿,不比我大到哪去的年龄,中等的个头,尤其那一双纯净至极的眼睛,犹如一潭清水,只是看着眼睛的话,丝毫不会让人感觉他是一个疯子。
他咧着嘴,露出比朝阳还灿烂的笑容,冲着我挥着手,没有一点的恶意。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疯了呢!
我不由心里同情他,在兜里一摸,找出将近一百块的零钱,笑着向疯子递过去:“大哥,拿着去买点吃的吧,晚上也冷的很,村里小卖铺有毯子吗?买个御寒。
”
见我这个举动,疯子愣了一下,眨巴眨巴眼睛,一瞬间,眼泪扑簌簌的,我看到他双肩耸动着,无声的哭的厉害。
昨天只是瞥了一眼,原以为他是个中年的疯子呢,现在看来,他不仅年轻,而且神智也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不好,他能分辨的出来谁对他有恶意,谁对他有善意。
他哽咽着,呜呜的,站在玉米地里哭了有一会儿,才又冲我招招手,低声神秘兮兮地叫:“来,你来,跟我来。
”
不知为什么,我对拥有那样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的人生不起一丁点的戒备,就这样跟着他走进了玉米地,往更深的地方走去。
昨晚我还想他会不会是被高跟鞋威胁着来骗我的呢,可现在我根本没这个想法,好像如果我那样想,就是对自己的侮辱一样。
跟在他身后,我的注意力竟然奇怪的都在那条价值不菲的毛巾上。
洁白的毛巾,不带一点流浪的疯子应该有的难闻的气息,我总觉着这条毛巾很有古怪,可就是说不上来怎么个古怪法。
走着走着,疯子忽然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盯着我神神秘秘地又说道:“你要死啦,你要死啦。
”
我没有害怕,反而笑骂道:“咱们这才是第二次见面,有你这么诅咒我的吗?好啦,这点钱你先拿上,回头我看有时间的话,再取点给你。
要不,一会儿我上山给扫墓,下午早点下山,带你出村去买东西?”
疯子眨巴眨巴眼睛,眼睛里露出向往的欣喜神采,这神采在他的双眼中停驻了好一会儿,才黯淡地消失了下去。
他摇摇头,沮丧地道:“不行,不行的,没人愿意让我出村的,山里也不许去。
”
我不由生起一股怒气,这都什么时代了,居然还敢有人限制一个公民的自由?这是违法,甚至是犯罪的。
还没等我表达我的愤慨,疯子吸溜吸溜着鼻子,又露出那张灿烂的笑脸,挥着毛巾无聊地打着玉米杆,嘟嘟囔囔地说:“你也不信我,你们都不信我,那么多牲口都告诉我,村里最近危险的很,你们都不信。
”
他果然是能够和动物对话的,找机会一定要多问点。
别人可能不信那些灵异的事情,可我信。
不但信,而且正在亲身经历着。
“我信啊,真的。
”我怕村长发现我出门这么久没回去而起疑心,就把那几十块钱塞进疯子的衣服口袋里,这时候我才发现,他穿的居然是一身中山装,只是又脏又破,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款式。
疯子犹豫了一会儿,没有拒绝,他感谢我说:“你是我见过的第二个好人。
”
第二个?
我想问第一个是谁,但又怕引起疯子的伤心事——他被村民们这样的不待见,想必谁对他好被发现,那也得引发一段龌龊吧。
他又吸溜了一下鼻子,应该不是感冒,而是夜里的冷还没从他身体里驱逐出去吧。
我越发同情他,想了想邀请道:“晚上睡野外那怎么行呢,不行你跟我去村长家吧,等我要走的时候,我再想办法帮你弄个能睡觉的地方。
”
我改变了主意,反正这次的出差费除了给村长那一千,还有足足两千呢,开车用的油料都有公司报销,这两千能省下来的,自己花是花,帮疯子一下那也是花,做个好人,尤其在帮助疯子这样一个眼神那样纯净,以至于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人,那也好得很。
哪想疯子一听我说起村长,立刻大怒,双手扒拉着玉米杆就往更深处走,骂道:“谁去他们家,才不陪你一起死呢。
”
我越发奇怪,他总是对我说起死这个字,难道我的处境,真的有那么危险?
这一次,我可以肯定了,疯子对我示警,正是冲村长去的。
要不然,他不会说他们家(指村长家),然后才会说死。
不过,他到底没有把我给他的那几十块钱扔掉,大概他是可以感受到我的善意和对他的同情的。
这是个敏感的人,比我,比绝大部分正常人还要敏感。
刺刺拉拉的走远了好几米,他犹豫着,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把那条毛巾搭在自己肩膀上,才闷闷地冲我喊了一句:“我有家,很大,就我一个人才,有地方睡觉。
”
我稍微放下心来,决定一定要想办法劝告他晚上回家睡去。
岂料他犹豫着,又自言自语似的说道:“等过几天把人救了,我就带回去,反正也没人能想到我回去。
”
救人?救我吗?
我心里暖洋洋的,看疯子又要走,就对他笑着说:“他们都叫你疯子,我可不信,大哥,你记着,这几天有事的话,想办法叫我一声,我们是朋友。
”
朋友?
疯子浑身一震,深深看了我一眼,再没有说话,拨动着玉米杆,快速地走了,我只听到哗啦啦的声音越来越远,青纱帐里不见了他的影子。
但我心里能感觉得到,他把朋友这两个字记在心里了。
他是个正常人,很正常的人,只是,被人逼的不得不疯。
那么,是谁在逼着他长年累月的装疯卖傻呢?
是村长吗?
我心里一片迷茫,第一次不是因为高跟鞋而恐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