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英以剑拄地,不断喘着粗气,半晌才说出一句话:“好个巴里山,真是一条好汉。”班超令李开山割下忽突冲、巴里山首级,招呼昆仑笑一起回到国驿馆。
公孙苗一觉醒来,见天已大亮,突然见班超等满身污血,提着两颗人头进到大厅,不觉一惊。班超道:“都尉莫慌,弟兄们抓紧洗漱整理,马上去见鄯善王。都尉请坐,听我把昨晚情况告诉你。昨晚半夜奢香公主和如意姑娘获悉,次日临晨,匈奴使臣二百余人将包围国驿馆,对我等不利。我见都尉酒醉,故没打扰,率领三十五名随行壮士夜袭匈奴使者,以火攻之。现已将匈奴使者全部击毙。”
公孙苗听了,一张黑脸一会白一会青,双手连搓:“这怎么好?这怎么好?你等立此大功,我怎么办?我怎么办?”这时郭春插话说:“大人请喝茶。”公孙苗扬手给郭春一巴掌,“喝!喝!都是你他妈的昨晚灌了我那么多黄汤,看我不剥你的皮!”
郭春一手捂脸,一边咕噜道:“大人莫气,豹子头昨夜行动应该知会大人,谁知道他们偷偷跑去抢功呢?”甘英听了大怒,指着郭春骂道:“好你个狗崽子!豹子头昨夜不畏艰险,身入虎穴,奋勇杀贼,一战消灭五倍与我之敌,你个狼崽子坐享其成,还说三道四,看我不揍扁你!”说罢,抡拳便打。班超急忙架住甘英臂膀道:“甘将军休得鲁莽,快去休息更衣,看你这一身血,我有话和郭都尉讲。”讲罢,令李开山将甘英拉到后院。
班超请公孙苗坐下,从容道:“都尉别急。昨夜奢香公主前来报告,匈奴使者将包围国驿馆擒杀我等。为了反击,我等前去厮杀,侥幸成功。而大人坐镇国驿馆从容指挥,此功和大人是分不开的。我俩联合给大将军去信,申明我等武夫阵前杀贼,大人坐镇指挥,大将军申奏朝廷,朝廷嘉奖,大人必然有份,我等切不可听从下人之言,自伤和气,大人意下如何?”
公孙苗一听功劳有自己一份,心中暗喜,厚着脸皮道:“此功皆是司马老弟的,我等从旁沾光。我等回报大将军和李侯爷,朝廷一定嘉奖,我们弟兄不分彼此,可喜可贺!”
班超知道公孙苗凤毛鸡胆,又贪功心切,但这家伙能言善辩,又有卫侯李邑这个后台,为了定边大计,尽可能安抚他,所以主动让功给他。没想到这家伙无功受禄,如此坦然,心中想道,有道是:燕雀焉知鸿鹄之志,大丈夫何必与这等见利忘义之徒争功邀宠呢?
班超想到这儿,便道:“此事需趁热打铁,我等上午就去见鄯善王。”
公孙苗见班超没把自己当局外人,于是换了一副笑脸,心平气和地笑道:“司马老弟,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时下鄯善尚属匈奴,我等没得到鄯善王同意,在其王城内擅杀匈奴使者,倘若鄯善王怪罪下来,司马和众壮士虽然英勇,恐怕也难全身而退。”
班超道:“大人多虑了,鄯善国民众和朝中大臣皆欲归汉,鄯善王之所以迟疑,是因为惧怕匈奴。今日在其王城,我等击毙匈奴使者,鄯善王也有失职之责,此事正好促其绝匈奴而归大汉。”公孙苗自来以天朝大国使臣自居,自命不凡,目中无人,但骨子里却是胆小如鼠。天不亮,他得知班超等人瞒着他剿灭了匈奴使者,一方面非常恼火,一方面又心惊胆战,至于如何处理好这件事,更是束手无策。现在,既然班超已将责任全部揽了,而且在功劳上还算他一笔,因此,便顺水推舟地道:“既然如此,全凭司马大人做主。”
天色微明,班超和众人洗梳完毕,一个个都换了一套干净的服装,全然没有昨夜厮杀的痕迹。班超轻轻地走出客栈,初夏的空气异常清爽,到处弥漫着一股杨树的香味。不远处的杏树林在微曦下显得朦朦胧胧,一团团白色的雾气在地面上氤氲着,像是刚刚揭开屉子的蒸锅,让人有种热腾腾的感觉。几头早起的羊羔在专心致志地低头啃食着低矮的苜蓿。班超一边活动着手脚,一边回头和跟出来的昆仑笑道:“早朝就把事情兜给鄯善王,大家见机行事。你这就通知大家,做好准备。”说完,背着手向杨树林方向踱了过去。
一路上,班超心思忡忡。在鄯善都城擅杀匈奴使者,毕竟于礼不合,更何况到目前为止,鄯善王是否弃匈奴归大汉,还是一团迷雾。并且因为匈奴使者的到来,可以看出,鄯善王对大汉使臣明显有戒备之心,前恭后倨,甚至连起码的外交礼仪也逐渐疏淡了。因此,如何既漂亮地处理好袭杀匈奴使者的事情,又能借机说服鄯善王早明心志,班超虽然胸有成竹,但他清楚地知道,此事关系到沟通西域成败的关键,决不能掉以轻心,授人以柄,否则,回头煮夹生饭就难了,一边走一边权衡利弊,感到当前形势利大于弊,而且在这样的形势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心定以后,在杨树林里打了一路拳,精神大振回到驿馆。
吃过早饭,班超率昆仑笑等一行人来到王宫。此时,鄯善王正在召集群臣议事。早有兵卒将匈奴使者被杀的事情报给了车跃山将军。车跃山满脸愁容地从班列中走出,向前一步,抱拳禀道:“大王,微臣启奏,昨夜城北驿站被大火烧成废墟,匈奴使者尽皆烧死,东西两门皆有厮杀痕迹,不知是何人所为。”
“什么?”鄯善王一听,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整个身子从椅上弹了起来,失声叫道:“何人所为?匈奴使者为何在王城遭杀?”众臣听了面面相觑。
国相淳瘦石见鄯善王僵直在宝座上束手无策,急忙奏道:“陛下,此事非同小可,匈奴挟持我国数载,自来以太上皇自居,如今一百多人在我王城被诛,他决不会善罢甘休。臣以为,此事先不要声张,更不能让匈奴单于知道,待事情水落石出之后,再做了断。”
众人见淳瘦石这一说,顿时熙熙攘攘,众说纷纭。刚进宫门的班超疾步上前,抱拳施礼后大声道:“大王和众位大人不必惊慌,昨夜匈奴使臣欲加害于我,我等未及禀报,先发制人,将其全部剿灭!这是忽突冲和巴里山的首级。”班超说完,用手指了指身后昆仑笑手里的一个包裹。
昆仑笑向前一步,双手托着一个殷出血渍的黑色包袱道:“陛下请过目。”说完就要解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