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色铁人发出那声沉闷咆哮后,整个山头都震颤了一下,山腰处的黑风眼巴巴地瞅了眼山顶,心中害怕呀,可还是僵直着四肢,强忍着恐惧没有溜走,恐怕让姬凌生见了都要夸赞一句有良心。
一声过后,天地好像安静了些,可紧接着林子里又有了些不寻常的动静,在黑风极力睁大的眼眶中,一只只暗红色的鬼影子从树林飘出,开始四处游荡,张着血口去寻找食物。
与此同时,一道紫色身影从密林中冲出,半张脸上全是淋漓鲜血,如同一个怨念极深的厉鬼,黑风再不犹豫,扭头就跑,可令它更为惊惧的事出现。
那紫衣女鬼不过在山坡上轻点两下,便追上了刚刚起步的它,还一下骑到它的背上,黑风那能不怕?当时就开始抬脚乱跳,急走又急停,企图把背上那东西甩下去,可那身紫衣只是大袖飘舞,晃而不坠。
岳紫茗刚出险地就看见一头高大黑马,也没多想,便一跃坐在了马背上,可这畜生像是吓破了胆,不停蹦跶,下个山都像跳舞一样。
在山下四人的茫然目光中,一头浑身漆黑的疯马蹦跳着往山下冲来,像是踩在油锅里的蚂蚁,往哪下脚都不对,只能一个劲乱跳。
几人有些发愣,刚刚那阵声响都已经让人感觉不对,眼前这幕更是让人匪夷所思,他们当然看到马背上的岳紫茗,可眼下这种状况加上仙子脸上的不悦,没人想出声询问一下。
刀疤脸杨魁看向季怀山,给他使了个眼色,可狡猾道士头撇向一边,完全当没看见。
岳紫茗骑着黑风,直接略过了几人,往原路返回,几番挣扎无果的黑风只能认命的乖乖听话。
看着岳紫茗离去的背影,季怀山摆出无奈表情,驱马跟上,杨魁也轻扣马肚,缓缓离开。
马津看见了岳紫茗脸色的血迹,心中有些担忧,但没有说出口,叹了口气准备转身回寨,却听见王冲一声惊呼,“山上有鬼!”
已经调转马头的三人立刻扭头望来,只见红树林上方的红云不知何时已经扩散开来,一只只鬼影子从树林里呼啸而出,口中发出无声哀嚎,千百声哭喊汇集起来就是一场魔音盛宴了。
王冲脸色发白,即便见过不少死人的他自认在这样的怪事下还是提不起胆子,这可是志怪鬼篇里也写不出的百鬼出行啊,马津年岁较大,相对冷静些,也同样有些心悸。
收起浮夸表情的季姓道士不再用手指轻捻胡须,而是狠狠抓住,脸色变化不定,他年幼跟老道士学法的时候,曾见过那老道养的魂蛊,取生人魂魄来祭炼,三年可炼成一件小法器,那些冤魂哀鸣的恐怖一幕是季怀山这辈子见过之最,此刻想来和眼前情景比起来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这分明是被囚禁无数年的厉鬼!
杨魁也不断皱眉,杀人不过头点地,至多也就一片血肉横飞,哪有百鬼同哭来得渗人。好在那些鬼影只在山坡上游荡,没有一只跑出鬼山的范围,像是无形中有一道禁制将这些阴物囚禁在此。
鬼影不出鬼山让众人松了口气,毕竟这种东西在山中横行,估计没人能拦得住,季怀山也松开了手,没有揪掉蓄了多年的山羊胡子。
几人暂且放下了担忧,转身离去。
王冲看了下红云重重的山丘,突然低声问道:“马大哥,你说那家伙会不会死里面了?”,马津想了一会说道:“应该是凶多吉少了。”
岳紫茗回到寨子便立刻寻了间密室调养,守阵铁人那雷霆一击让她受了不小的内伤,体内经脉被震断一半,灵气此刻在身体里乱窜,方才用修为镇压已经令伤势加重,现在更是雪上加霜。
吐出一口淤血,岳紫茗感觉好受了些,胸腹间狂暴的灵气慢慢平静了下来,修为臻至化境的时候可以夺取他人躯体,更高明的还有重塑肉身,可岳紫茗不过才玄宫第二门休门,没那么大本事,冷笑一声,继续温养体内伤势。
几日过后,已经几天不见光的岳紫茗终于走出密室,站在寨子中堂阁楼二层,依旧披着灰白狐裘,眼睛眺望着鬼山方向,脸色微微苍白但气色比之前好了许多。
几步外单膝跪着一个魁梧汉子,汉子体型巨大,半蹲着也足有岳紫茗肩头高,汉子总是眯眼,一张方正大脸也总是笑意盎然,岳紫茗扭头对汉子亲切一笑,“魏叔,你来这多少年了?”
汉子看起来应该有四十的年纪,身材却被寻常青年都壮硕太多,汉子说话十分温和,一脸唏嘘神色,回忆道:“奴才来此已经快二十年了,现在一想,日子过得还真是快吶。”
岳紫茗微笑点头,再问:“这儿比较皇宫如何?”,在寨子里被尊称一声二寨主的魁梧汉子眯着的双眼悄然睁大,笑道:“殿下是想听奴才说真话还是假话?”,岳紫茗朝天望去,摆手道:“我知道了。”
被一国之公主叫上一声魏叔却未受宠若惊的汉子微笑不语。
岳紫茗视线放回远处,喟然一叹道:“我这回进山算是做了一桩天大的亏本买卖啊。”,汉子闻言一笑,安慰道:“祸福相依,有时吃点亏也是好事,这是奴才离开皇宫时有人告诉我的,后来年纪大了,再仔细一想也觉得是这么个理。”
可这公主对这老百姓常常说道的俗语不太认可,也眯起桃花眸子,缓缓道:“可我这人,最是不喜欢吃亏。”
本来身份为思岳皇宫带刀侍卫统领的忠义长叹一声,盯着岳紫茗在皇室败落后也不曾塌下的肩膀,轻声说道:“殿下,你这些年来受苦了。”,岳紫茗摇头一笑,话语轻柔,“魏叔,这些话你可是想说给我母后听的?”
魏忠义神色惊愕,另一条腿也跟着跪下,满脸苦涩道:“奴才罪该万死!”,岳紫茗转过身来,并未动怒,轻声道:“魏叔,别跪了,地上怪冷的。”,魏忠义身子伏得更低,按理说岳紫茗已经今非昔比,他大可不必如此低声下气,可中年男子始终以臣子自居。
岳紫茗只得走上前将这比她魁梧一倍有余的汉子扶起,汉子脸色黯然,岳紫茗没有责怪他,只是微微自嘲道:“我已经不是思岳的公主,魏叔你不必作践自己,你这几年来一直陪着我,紫茗已经很感激了,怎么会怪你呢?”
“你知道我母后怎么说你的吗?”,魏忠义一愣,当年宫里人都知道这个体型骇人的巨汉是出了名的尽忠职守,可鲜有人知道这个长相粗犷号称忠义无双的汉子与皇后是绕床弄青梅的竹马关系,每次形同陌路地给皇后请安,这个汉子都会暗中苦笑,这一点只有年幼时已有食牛之气的岳紫茗瞧见。
岳紫茗恍惚说道:“她给我说,假使没了这层身份面子,回家乡地里种种菜也是挺好的。”,魏忠义一脸不可置信,随后双目泛红,眼眶濡湿,几乎痛苦失声。
岳紫茗拍拍魏忠义肩膀,以示安慰,魏忠义眼睛再次湿润,哽咽道:“奴才这下半辈子能守住公主就行了。”
岳紫茗也不在意,移步走出回廊,看着远山,自言自语道:“如果去找那个伪地境,能否救你一命?”,下一刻她眉头缓缓松开,俏皮一笑道:“罢了罢了,你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一卷灰白狐裘随风翘起,然后飘然下楼。
······
鬼山,血灵池
与姬凌生二人当日所见光景不同,血灵池水面不再古井无波,而是剧烈翻滚起来,按经验来说,此处应有红烟升腾而起,可眼下却是倒吸进去,显得十分诡异。
鲜红如血的池水中,有一小团黑影,仔细看能看出是一个人形,那人无声无息,身体自然放松沉在池底,整条左臂已经废了一半,也不知是死是活。
血红池水在姬凌生周围不断翻腾,而姬凌生在落水的一瞬就没了意识,当时在重伤之下,潜入血灵池似乎成了唯一的生路,如果铁人在池水中仍大开杀戒的话,那他真的就是十死无生了,虽然现在也好不了多少。
姬凌生沉在池底,他身旁却有一尊庞然大物占据了大半空间,赫然是那具金身铁人,只是现在铁人静若死物,一动不动让人安心不少。
不知过了多久,姬凌生像是死了,没有心跳,没有呼吸,身体缠绕着一种死寂的气息,这时,许久没有动作的铁人像是醒了过来,眼中红光大亮,冥冥中从铁人左胸飘出一道模糊的影子,影子轻轻飘到姬凌生身旁。
像是一声叹息,又像是一句低语,影子摸了下姬凌生身体,然后回到铁人体内,铁人再次沉寂下来。
在一阵血光闪耀过后,姬凌生的身体蓦然变成平躺,池水翻涌倒吸,暗红色气息猛烈冲击在姬凌生身体上,烂掉的左手也被慢慢修复。
当池水恢复平静的时候,池底忽然多了一块人形晶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