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雪峰深处
两人一马正靠在岩壁上大口喘气,姬凌生和臧星桀是给累出来的,黑风则是被吓出来的,刚刚短暂一瞥,那大虫两颚猛张的凶恶模样差点没给黑风四蹄给吓软,立刻把平日撒欢的劲儿都使出来,原本只能在它后面吃灰的两人这下连它影子就见不着了。
姬凌生缓缓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用灵石晃了一圈,眼前还是那些犬牙交错的蛇洞,只不过貌似更大了些。这时黑衣变成花衣的剑士也站起来,朝来的那边洞口啐了一声,“有种过来追老子啊。”
话音刚落,那边飞沙走石的声音悉悉索索响起,好像听见这边的动静,那边的虫儿又开始活动起来,臧星桀仍是不惧,又怒骂了几句,姬凌生摇摇头,无奈道:“小点声,那条龙蛇不敢过来,说明这边有更棘手的东西,你一会把麻烦喊上门来了怎么办?”
剑士立马噤声,向四周打量了几眼,琢磨道:“好像也是条龙蛇,不过个儿要大些,咱好像刚出狼窝又入了虎穴啊。”
姬凌生不置可否,手往墙上抓了一把,看了眼飞落的干土,才斟酌着说道:“这洞里泥土比刚刚那松散很多,这座山里的龙蛇好像许久没动弹过了,没准已经死了。”
臧星桀立马摇头,反问道:“要是死了那小虫儿如何会不敢过来,恐怕早冲过来吃了咱俩。”,姬凌生第一次觉得这剑士说话有几分道理,堵着鼻子狐疑道:“难不成还能是睡着了?”
黑衣剑士一时想不明白,于是拍手说道:“甭管脚下这玩意是死了还是睡了,咱走路小心点,悄悄溜掉不就行了?”,姬凌生示意剑士说话轻声,怕这大嗓门再叫上一会,什么牛鬼蛇神都得寻上门来,叮嘱完后姬凌生领着还在惊惧中的黑风往蛇洞深处走去。
臧星桀看着姬凌生一直捂鼻的动作,自己浑然不觉,低头一闻,肚中又是一阵翻江倒海,等恶心感散去后,剑士抓了两把灰抹在衣物上,勉强盖住恶臭后才抬步跟上。
往前走得越深,姬凌生心中疑惑更甚,这座山体的洞道除了大了近一倍外无其他显眼区别,可细看又有许多怪异之处,被龙蛇追赶时他也曾观察沿途走势和景象,可跑一圈下来,几乎是一个模样,就是个千百条浑圆通道交错的迷宫。眼前不太一样,并非一条胡同走到尾,其中也有旷达平坦地界,也有许多被毁去的洞口,不像是龙蛇穿行觅食时留下,更像挣扎翻滚出的痕迹。
走了小半个时辰,姬凌生举着灵石在前方探路,黑衣剑士臧星桀则远远躲在后面,兴许身上这味太遭人嫌弃,兴许不想往后的剑仙名头全辱没在此,闷头走了会,臧星桀才发现前面的姬凌生早已停下,好似在等他。
剑士以为姬凌生在等他赶上,心中还有些许感动,点头自语道:“姬兄弟果然有容人之量,不嫌我这身鄙味,这个兄弟我交定了。”,臧星桀快步上前,想亲切搭一搭姬凌生肩膀,结果被头也不回的避开。
还在感慨中的剑士左手再次搭过去,咧嘴笑道:“姬兄弟你躲什么,我又没什么断袖之癖龙阳之好,就算你细皮嫩肉了点,我臧某也只喜欢娇滴滴的小娘子,你大可放心。再说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好害羞的?”,剑士还想再套几句近乎的,突然看见姬凌生手里冷不丁出现一把明晃晃的匕首,立刻讪讪然闭嘴。
有一瞬考虑是否割下剑士舌头的姬凌生收好玉折子,在多嘴剑士左右求得清静的唯一法子,就是别和他说上一句话,说多了,就是给他脸了。可这剑士偏有自娱的本事,无人应答也可一人说开,比起油嘴滑舌的商胖子也不逞多让,臧星桀正欲说话,姬凌生已先知先觉,用眼神示意了下前路,剑士顺着望去,不由大惊。
远处有一个明亮的小洞口,应该是两人所走蛇道的尽头,按理说在此处是见不着那个洞口,灵石光亮也不够远,可那地方似乎有一阵阵的霞光照耀,明芒不歇,将那个洞口衬托得如仙家之地。
“姬兄弟,咱这是遇见宝贝了?”,黑衣剑士迟疑着说道。
姬凌生神色如常,指了指剑士身后,开口道:“你身后还有一条路,现在有两条路,你身后那条应该足够我们出去了,前面这条,你自己看吧。”,臧星桀扭头看去,确实有条蛇道,只不过刚刚顾着前面没注意到身后,相对应的,姬凌生身后也有一个洞口,不过已经塌掉。
臧星桀立刻明白过来,姬凌生这是让他选条路的意思,大概是说那条不显眼稳妥一些,前面这条就玄乎了,说不清是好是坏,你选一条咱就听天由命了,剑士也没什么意见,对姬凌生话中暗藏的几分信任倒很中意。
果不其然,剑士留下几句话就往踩着霞光走去,“这可是老天爷送上门的造化,不要可是要遭天谴的,没准能让我一重剑意圆满,到时候打你跟玩儿似的,赶紧走吧,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姬凌生摇头一笑,拾步跟上,他其实也正有此意,要不然也不会答应去仙宗找茬,只不过臧星桀未必肯去前面犯险,强人所难有失道义,所以有此试探一番的举动。
不过盏茶功夫,两人刚到那处洞口尽头,差点被迎面扫来的一阵青紫红光晃花了眼,姬凌生眯眼瞧去,往前两步是没了路的断壁,再前面点别有洞天,是块怪异的空旷地,中间一团奇异光源青光大作,照得周围四壁亮如白昼,以光源为中心,四周长满了姿态妖异的紫色荆棘,更加烘托得如妖魔出入之地。
侧目而视的黑衣剑士皱眉道:“看来就是这了,不过这地方怎么瞧都有古怪,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座山里的龙蛇应该是山脉中最大的一条,所以那些个儿小的不敢过来。你看这儿墙上的痕迹,分明是那条龙蛇垂死挣扎弄出来的,能把那条虫儿逼到这个份上,里面的凶险可能不小。”
姬凌生沉吟点头,又笑道:“怕了?开弓可没有回头箭。”,臧星桀笑了笑,大言不惭道:“我这话可是说给姬兄弟你听的,给你先提个醒,一会下去见着了妖魔鬼怪别吓尿了裤头。”
“不比某人还没下去就吓出一身屎味。”,姬凌生轻描淡写的反讽可谓一剑封喉,噎得黑衣剑士半天说不出话。
往前走了一步,姬凌生低头看了一眼,离下面约莫有二十几丈,他可以不沾烟火气的飘然落地,身旁黄道修为的剑士未必有这本事,所以凝神看了剑士一眼,臧星桀竟看出其中意味,撇撇嘴往前纵身一跃。
只见一身黑衣急急落下,衣衫鼓荡吹舞,猎猎而响,未见剑士使出什么缓住势头的高明法门,只是近落地时突然出手,抽出长剑插进石壁中,拉出一条五六丈长的沟壑,最后重重落地,激起半人高的尘土。
看见臧星桀的得意神色,姬凌生也不作言语,轻轻跃下,途中手掌轻拍两次,每往石壁上拍上一次,落势便如大水临川强行缓下,姬凌生轻飘飘触地,剑士臧星桀不禁又撇了撇嘴。
两人朝前看去,荆棘遍地,可这带刺草木却无伤人意,随意一踏都是摧枯拉朽,臧星桀没有稍作停留观望一会,大步向前走去,要不是瞥见他身后古剑缓缓出鞘半寸,姬凌生真得佩服这家伙的心大,回头看了眼在上方洞口处伸着脑袋望着的黑风,姬凌生摆摆手示意它乖乖等着,黑风不满的叫唤两声,也不敢上前,只露出个脑袋,貌似对那团奇光颇为忌惮。
才一分神,姬凌生就发现那心眼得比常人大十倍的剑士已经站在那处奇光旁,正探着脑袋细细打量,姬凌生放在入世镰刀上的手悄然松开,顺便松了口气,还以为见之愈奇,遇之愈险,到头来反而是自己多虑了。
“姬兄弟,你赶紧点啊,莫不是真被吓尿了裤子、不敢动弹了?”,这剑士是一逮住机会就死命讥讽的主儿,姬凌生无奈摇头,朝这山腹中最奇异的地方走去。
走了两步,姬凌生忽然闻到一股异香。
不过转眼间,姬凌生眼中画面急转,霞光如潮水退去,那光芒闪烁的点突然化作一盏烛火,举目望去,自己已然身处灯火通明的温暖房屋中,一声骂喊将姬凌生惊醒。
扭头看去,一个发须灰白的老人举着一根戒尺吹胡子瞪眼冲来,旁边差不多年纪的老妇人急急拉住老头,呵斥道:“我孙子今天要是挨一个板子,我就带着凌生回村里住,省得看你脸色!”
老人怒气不减,两步过来抓起姬凌生手就要往上抽,姬凌生这时才发现自己的手小巧白皙如稚童,在老人戒尺落下之前,老妇人早扑过来将姬凌生护在身后,被一推拉,姬凌生才记起当年将那块御赐护身勾玉扔掉的那天晚上,不就是眼前此景吗?
只不过情景可以再现,可那时的人还在吗?
姬凌生看着老妇人的背影,轻轻喊道:“奶奶。”,老妇人心有灵犀的转头微笑,而另一边,老人似乎气不过,手中戒尺无处落下,于是一下拍在紫檀桌上。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