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南，那个是你的……”
“我爸正妻生的孩子，周小北。”周小南淡淡地说。
“也就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对吗？”苏桃问道。
“可以这么说吧，”周小南突然冷笑道，“不过他怕是死也不肯承认的，他把我视作家族的耻辱。”
苏桃沉默了，尽管她相当地好奇，但是一直以来的家教都让她克制住打探别人隐私的欲望，更何况这本来就是周小南不愿提起的事情，她实在想不出能有什么合情合理而且不伤人感情的问法。
然而沉默了一会儿，周小南却主动开口了，“苏桃，我没有向别人提起过我家的事，我不知道怎么开口。但我想告诉你。不是因为我心里已经不再介怀，而是我觉得你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维护我，我不应该再让你蒙在鼓里。更何况，即使我不说你以后也会从别人口中知道这件事。很讽刺吧！我从来不敢提的事情其实在这个圈子里几乎人人都知道。所以我宁愿你是从我嘴里知道这件事的。”周小南脸上的神情相当的疲惫，让苏桃莫名地有些心疼。
“如果你真的不想说，没有关系。可以等你准备好了再说，我不介意，我可以理解你的感受。”苏桃宽慰道。
周小南自嘲地笑着摆摆手，“不必了，让我一鼓作气说完了，一次死个痛快吧。以后我就不一定有这样的勇气了。”
苏桃会意地点了点头。
周小南说，“周小北的妈妈是我父亲的妻子，叫郑媛，她家里很有背景，她父亲郑淮海原来是我们省的经贸委主任，母亲是也在一个著名的国企里担任高管，我爸爸当初也是借着他家的势力才真正发了家，周小北的外公至今还在我爸爸的公司里持有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所以我爸爸也一直为他们家所牵制。我甚至怀疑我爸爸当初跟郑媛结婚本来就目的不纯，只是想借用她家里的资源罢了。因为郑媛是家中独女，很得父母的宠爱，所以她结婚之后郑淮海就倾尽全力扶持我爸爸，想保障自己女儿的今后生活。不过他没想到我爸爸的事业发展起来了，但是并没有护住他女儿一辈子。我爸爸很快在外面找了别的女人，很多女人，其中就包括我的妈妈。”
“这么一说，你爸的确挺渣的。利用自己的妻子，玩弄他人的感情。”苏桃毫不避讳、直截了当地说。
“呵，谁说不是呢？”周小南说，“可是那个郑媛到像是对他一往情深的样子，即使知道他在外面偷腥，还一个劲儿在她爸面前给我爸打掩护，心甘情愿地给他生孩子，喏，就是周小北了。据说这名字是他外公给起的，郑淮海他是北方人，工作调动到南方来，周小北这个名字是为了寄托自己的思乡情怀，结果我爸非要给我起个自以为差不多的‘周小南’来装模作样。后来我妈怀孕生下了我，这件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郑媛知道了，她本来身体就不太好，之前又因为丈夫出轨的事情，积郁太深，之前还勉强忍着，就安慰自己哪个男人不花心，回家就好，毕竟自己跟他有个孩子，没想到这下他在外面又搞出了个孩子，她就彻底崩溃了，身体也瞬间垮掉了，没过多久就因病去世了。那个时候周小北大概才四五岁吧。”周小南平静地叙述着，声音冷静地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所以说，周小北的妈妈其实早就已经过世了?”苏桃惊讶道。
周小南点点头。
“那为什么你还是……”
“为什么她死了我妈还是没能扶正？以至于我到现在还是个没有名分的私生子，是吗?”周小南自嘲地笑了。
苏桃看见周小南脸上有点戾气，但并未因此闭嘴，只是轻轻得点了点头，“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你应该也可以猜到，郑淮海怎么可能同意。郑媛过世之后，郑淮海也听说了我爸在外面的风流韵事，差点就跟他翻脸了。最后还是为了周小北的利益，才没有彻底和我爸闹翻。毕竟周氏企业那个时候已成气候，如果两人彻底翻脸，势必会两败俱伤。郑淮海为了给他的外孙周小北铺好后路，这些年一边支持周氏集团的发展，一边暗中操作，蚕食周氏的股份，企图更好地牵制我爸，保证周小北对家产的绝对继承权。”
“周小北的外公这么做倒是也无可指摘，只是你被身份尴尬，被夹在中间，而且因为郑媛的死，你被放在了一个道德劣势。”
“谁说不是呢？有时候你什么都没有做，就已经双手沾血了。”周小南苦笑者。
“所以，你放任周小北这样对待你，是因为你一直对他妈妈的死心怀愧疚么?”
周小南沉默不答。
“这不是你造成的，你知道的。”苏桃已经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谁都控制不了自己的出生……”
“是啊，我当然控制不了。如果我可以控制，我绝不会选择这样的存在。我的存在就是一个多余。”周小南的眼里含着泪光，“如果没有我，或许一切都可以更好，不管是对谁而言。”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苏桃惊讶地说。
“如果没有我，郑媛或许不会死，周小北不会没有母亲，他跟父亲的关系也许就不会这么差，郑淮海不会失去自己的女儿，也不会跟我爸闹僵，周氏内部也不会四分五裂，而我妈没有我这个累赘，或许就会像其他女人一样离开我爸，也许她会拥有自己的婚姻和家庭，而不是一辈子背负着骂名……”周小南眼眶里的泪水流了下来，“我的存在，并没有带来幸福，反而让周围人因为我而感到恨意和痛苦。那我到底为什么要存在呢？”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你难道全是为别人而活么？你还有自己的生活啊。”苏桃嚷嚷道。
“只能给别人带了痛苦的人怎么配谈自己的生活?我承认我一直很自私，因为我发现自己的存在确实不能给别人带了什么意义，只好麻痹自己，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可以了。然而，即使这样我也过不好自己的日子。这样自私至极的生命到底有意义么？”周小南的眼神有些空洞。
“你凭什么说自己的生命没有意义呢？至少你对我有意义。你说你只能给别人带了痛苦……真的吗？我只知道你给我带来了快乐和安慰，在我觉得自己一无所有的时候。是你让我觉得我还有人可以依靠。你凭什么说这样的生命没有意义?”苏桃说。
周小南没有说话，苏桃轻轻地揽住周小南的肩膀“小南，无论如何，我都会在你身边，好吗？这一切都会过去的，我们总有一天可以过上我们想要的生活。”
“但愿如此吧。”周小南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那你现在怎么办，要不要联系你爸爸?不然你总不能真的一直不回家吧。”苏桃一脸担忧。
“不可以的。”周小南摇了摇头。
“为什么？”苏桃困惑道。
“因为周小北刚才说的没错，”周小南抬头看着苏桃，“我在周家不过是寄人篱下罢了，我爸并没有多喜欢我妈妈，不过是因为有我这么一个孩子在，所以才肯提供我们的花销。他已经有了周小北这么一个正室所生的儿子，我本来是无足轻重的存在。但是因为郑淮海的介入，我爸对周小北本来就心有芥蒂，加上周小北随着年龄的增长，慢慢开始了解以前的事情，对他的意见也越来越大。他们父子关系一紧张，我爸就想起我来了。他才发觉自己还有另一个乖巧听话、容易掌控的儿子，这时候他才对我有一点点关注。大概就是打游戏大号练废了练小号的感觉吧。”
“既然现在你爸爸已经慢慢开始重视你了，那你不应该趁这个机会把你的生活状态告诉他。至少可以约束一下周小北的行为吧。”苏桃建议道。
“你错了，大号就算再费终究还是大号，周小北不管做的多过分，都是他们周氏的太子爷，是他唯一的嫡子，是外界这么多年来认可的继承人，也是郑淮海鼎力支持的筹码，跟这些切实的利益比起来，周小北的叛逆可以说是不值得一提的。相较而言，我这个没有名份、天赋一般的私生子，除了听话、能讨他欢心这个优点之外，几乎可以说是一无是处了。”
“所以……”苏桃怔怔地看着他。
“所以，我不仅不能反抗周小北，还要尽量避免和他冲突。因为一旦周小北和我真正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会被牺牲掉的那个人，必然是我。所以，你刚才问我为什么不敢打电话告诉我爸，不仅是因为我对周小北感到愧疚。真正的原因是我远远比不上周小北重要，甚至远远不如他手里要谈的那单生意重要。如果我打电话求助，他只会觉得我连唯一的优点——卖乖讨巧都没有了，只会给他找事，这样一来，我的处境只会更糟。所以，我告诉过你，我没有选择。苏桃，我没有任何选择。”周小南的声音里充满了苦涩。
“小南……”苏桃有些震惊，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苏桃，我真的不想再过这样仰人鼻息的生活了，太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