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刚刚探入怀中,于静潇好像想起了什么,手由怀里往下移去,最后从靴子里掏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银票。
镇关西接过银票,对着蜡烛仔细地照了照。
于静潇翻了翻眼睛,“正经的官方票号!错不了你的。”
镇关西冷哼一声,将银票揣入怀中,又瞪了一眼那女子后,领着人嚣张跋扈地走了。
眼见恶人们走了,女子凄凄楚楚地款步上前,倾身在于静潇身前跪倒,“奴家多谢令狐公子,多谢西门大官人的救命之恩。”
于静潇听到那“西门大官人”的称呼,差点破功地笑出来,赶忙一把将她扶起,又从怀里掏出二十两银子,连同白煦先前赏下的一并塞到女子手中。
“你快走吧。我看那镇关西不是善类,只怕日后还要为难你。我俩帮得了你一时,帮不了你一世。这些银子应该够你离开这里的了。将来找户好人家,别再做这抛头露面的活计了。”
女子拿着银子,满脸感激,还要再说什么,却被于静潇推出门去,催促她快走。
“西门大官人”悠闲地看着她的所作所为,这会儿才不紧不慢地开口,“你的胆子倒是不小,竟敢使用假银票。”
于静潇早知瞒不过他的法眼,遂皮笑肉不笑地道:“那张假银票,是奴婢从前在刑部府台大人查抄的那批假银票中顺来玩玩的。用假银票糊弄镇关西这种恶霸,不是正正好好。”
“只看你时时将那假银票带在身边,便知你动机不良。”白煦似笑非笑地斜睨着她,“你给本王起得这个假名,西门大官人,是否有些典故呢?”
于静潇面不改色地扯谎,“不错。西门大官人在奴婢的家乡,是个有名的大善人!十里八村都在称颂他的善名。”
白煦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你这假银票,糊弄得了那镇关西一时,但早晚会被识破,到时人家找上门来,你待如何?”
于静潇混不在意地道:“他得能先找得到奴婢再说。”反正她打定了主意,若是那恶霸来找麻烦,便把这死王爷推出去。
白煦似是看透了她打得如意算盘,也不多说。酒菜吃到这也就差不多了,他便离座起身,“这之前,你先解决一下门外那个麻烦吧。”
于静潇听得糊涂,起身跟着白煦一起往包厢外面走,却见那卖唱女犹待在门外,没有离去。
“你怎么还在这,我不是让你快走吗?”
女子粉面微红,“公子替奴家还了卖身的钱……奴家以后就跟随公子了。”
于静潇登时一个头,两个大。她又劝了几句,然而对方心意已决,是铁了心地要跟着她走。于静潇无奈,唯有让她跟着一并回了客栈。
三人回到客栈时,已到了就寝的时辰。于静潇见那卖唱女手足无措地站在床边,便忍不住又抚了抚额,“那个,姑娘,我还不知道你怎样称呼?”
女子低眉顺目道:“奴家叫绣娘。”
于静潇点头,“绣娘,你不用拘谨,今晚我俩就一起在床上挤挤吧。”
绣娘的脸腾地红到了耳根,声音低弱蚊鸣地应道:“是。”
于静潇看她神情困窘,这才想起自己还是男子打扮,刚刚那一番话落在人家姑娘耳中,基本等若是在耍***。
眼见绣娘已经羞愧欲死,于静潇也不敢逗她,万一逼急了再撞个墙啥的,可就热闹了。她便在绣娘愈发惊讶的目光下,脱去男装,放下长发,恢复了女装的打扮。
“你……”绣娘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于静潇则若无其事地冲她笑了笑,声音也调整会清亮的女音,“我泡个澡,你且先睡吧。”
绣娘木讷地点头应了。
当于静潇在屏风后泡澡时,却听有人敲门。绣娘去开门,并与来人低声交谈了几句话后,对方便又走了。
于静潇隔着屏风问道:“绣娘,是谁啊?”
“哦,是西门大官人。”
于静潇立刻下意识地拉过毛巾,遮住自己,“他来干什么?”
绣娘的回答有些支吾,“没什么事,他就是过来看看,我俩在一个房间可睡得下。”
于静潇嘀咕了一句,继续洗澡。待她出来时,绣娘已合衣侧卧在床上,闭目睡了。
于静潇只得爬到床里面。这几日风餐露宿,难得踏踏实实地睡一回上好的柔软床褥,所以不多时,她便也沉沉睡去。
于静潇睡得正香,忽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她不情不愿地爬起来,这才惊讶地发现,睡在外侧的绣娘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她诧异地环看整个房间,也不见绣娘的影子。正在她纳闷,这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怎么就凭空消失了时,门外再次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于静潇这才披了衣服起身,打开门,外面是客栈的小二。
那小二乍见女装打扮的于静潇时,愣了好半晌,直到她出言询问其来意,才回过神来,“哟,姑娘莫怪,小的还是头一次看到像姑娘这样美若天仙的人。嘿,哦对了。姑娘一会儿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
于静潇愕然,“怎么了?是客栈发生什么事了吗?”
小二为难地一叹,“不是。是镇外的马贼又来了。”
“马贼?”
“姑娘不是本地人,所以不知道,咱这镇外的黑风山上,有一个山寨,寨子里有四五百名马贼,每隔两个来月,便要到镇上抢掠一番。”
于静潇讶然,“那镇上的官兵怎么不去剿灭他们?”
小二抱怨道:“姑娘有所不知,这伙儿强人虽顶着马贼的名号,实际上却是晋国边关的一些流兵。晋国兵强马壮,说句不中听的,他们的皇帝便是最大的马贼头子。像我们这镇上的那些个官差,活腻歪了才敢去开罪他们。所以从县官到府台大人,虽都知镇外有个黑风寨,却也只是睁一眼,闭一眼。唯一苦了的就是我们这些平头百姓。不过姑娘放心,这伙儿马贼只会劫掠财务,不会伤人性命。姑娘只需闭门待在房中便可。”
于静潇暗自咋舌,遂想起了隔壁的白煦,“小二哥,你通知隔壁那位相公了吗?”
小二一拍自己的脑袋,“瞧小的这记性,隔壁那位爷早在一更天的时候就出去了。说是有件事要处理。他说若到天明时,自己还没回来,便要小的把这封信交给姑娘。”
于静潇诧异地接过信,一边拆封,一边出言问道:“那小二哥知道今晚同我们一并回来的那位姑娘去哪了吗?”
小二的表情立时变得有些古怪,他犹豫了片刻后,才如实回道:“姑娘,其实……那女人和镇上的恶霸镇关西是一伙儿的。专门挑一些眼生又有钱的过路商人下手,玩‘仙人跳’这一类害人的把戏坑骗钱财。小的今晚看姑娘带那女人回来,本有意提醒……可是,咱这店也是小本买卖,都是一老本实地生意人,实在开罪不起那帮恶徒,所以……”
在店小二满怀愧疚地碎碎念时,于静潇已借着走廊的灯火大略看了一下白煦留给自己的信。
上面只有短短的几个字,“颜兮有难,等我。”
这时那小二仍在兀自念叨,“嘿,与姑娘同来的那位公子眼睛真毒,早瞧出那女人有问题。他还让小的给姑娘带话,说已把那女人打发了。确实,在他离开不久后,那女人便也鬼鬼祟祟地走了。”
于静潇这才想起,在自己洗澡时,白煦确实来过,想不到竟是为那绣娘而来的。
这死王爷只怕在荟萃楼,镇关西来抢人时,便瞧出了一些门道,还故意不点破,只看自己的笑话。若不是三公主有难,要他赶去救援,还不知道他预备看戏看到几时。
话说那绣娘的演技还真不一般,那股子羞怯样,连她都给蒙混过去了。也不知道是哪里露出了破绽,竟被白煦识破。
一想到白煦,于静潇忍不住又低咒了一声“死王爷”。再想起三公主,她便难免有些担忧,以白颜兮的本事,都能落难。可见其处境十分严峻。不知道白煦能不能顺利将其救回。
她有些烦躁地揉烂了白煦留下的纸条,却见小二还直愣愣地杵在自己跟前。
“小二哥,谢谢你来通知我。我……”于静潇的话还未说完,便听客栈外响起阵阵马蹄声,以及此起彼伏的马贼们的吆喝声。
店小二登时吓白了脸,也顾不上再继续灯下看美人了,只匆匆叮嘱了一句,“姑娘小心。”便转身跑下楼去,想也知道,应该是找地方躲着去了。
于静潇也慌忙转身回房,将门栓紧后,又不放心地移来桌子抵上,遂窝回到床上。
窗外,马贼的呼喝和马蹄声从四面八方涌来,于静潇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然而更让她觉得哆嗦的是,似乎这群马贼的目标正是他们这家客栈!
果然,不多时便见窗外灯烛火把照得通明,马贼们已将客栈重重围住。楼下似有几句争执声,随即便是上楼的杂乱脚步声。
于静潇慌忙从床上爬起,躲到床下,同时咒骂了句。
“要不要他娘的这么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