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回首与期待
让我们把时间回溯到1802年11月上旬的一天夜晚,海蒂在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后,回到了位于要塞中自己临时居住的房间,尽管李伯爵为她准备了更好的住宅,她还是坚持住在尽量朴素一些的地方,善良的少女不追求物质上的优越,只要有心爱的人陪伴她,她就会感觉很幸福。
时间还早,海蒂不急于休息,她拿出羽毛笔和墨水,摩平桌上的羊皮纸,开始写信。才刚写了一个字,她便看着屋里的油灯出神,火焰中,她心爱的那个人正在赶往风行镇的路上,路途中可能风雪交加,他还要风餐露宿,少女不禁担心他真的能够按时到达吗?
“亲爱的麦洛,如果你看到这封信,说明我已经死了。”海蒂写道,“我知道你一定很伤心,希望这封信能够减少你的伤痛。”少女叹了口气,眼圈开始发红,她已不知是第几次写这种信了,好像每逢两人暂时分别,她都会准备一封类似的遗书,每次的措辞都不太一样,但开头却都是共同的。
火焰中的那个他好像在夜间也不断赶路,正全速赶过来,想要与她重逢。
“李伯爵、子爵还有风行镇的大家,他们都对我很好,对于我的离去,你不要责怪他们,他们也在这次战争中失去了太多太多,就像我失去我的家人一样,你一定也明白那种感受吧。所以,希望你能好好守护他们,就像你在图姆城守护我时一样,让他们也有充足的安全感,如果你能按我的请求去做,我在天之灵一定能够安息的。”外面传来了几声战马嘶鸣声,巡夜的民兵回来了,仿佛在提醒她,战争还在继续,夜晚仍不安宁。不知正在赶路的他是不是能够安全度过这个夜晚呢?
海蒂出神地看着眼前的信,文字仿佛跳跃起来,化作成士兵和巨灵,在激烈地交锋,难解难分……“所以你要好好活下去,不要想不开,别忘了我们之前的那么多约定。当然,你不要认为约定是用来限制你的,约定是让你记住我的。我再次恳求你,千万不要做傻事!如果你也死了,我绝对不会那么容易瞑目的。”少女的泪水溅在衣襟上,她没有去擦,任由泪珠在脸上划出凄凉的弧线。
“我相信如果你离去了,我也会坚强地继续活下去,因为我心中一直有你,永远不会忘记你。所以,你要坚强,你可以继续寻找你的幸福,而我只要能活在你的记忆中,就足够了。”
少女觉得,该结束这封“遗书”了,说得太多可能会起到反效果,于是最后她写了一句:“只要你一直记得我,我就会很幸福。”
少女拿起羊皮纸,将上面的内容检查了两遍,然后嘟囔着嘴,仿佛在后悔没把字写好,她和麦洛相识的起源就是书信往来,所以她很重视写信这件事。
海蒂不敢把这封信摆在明显的位置上,就放在了暗室中,如果两人能够在这次危机后幸存下来,这封信就会被销毁,永远不能被麦洛看到——他会替自己担心的。
麦洛读完信的时候,泪水打湿了桌子一角,他跌坐在椅子上,再一次想起曾经和海蒂说的关于星星的约定。房间里的油灯黯淡下来,他再次打开信,又读了一遍,似乎想要记住每一个文字、每一处细节、每一个标点……
油灯熄灭时,他睡着了……做了一个与少女重逢的梦……
清晨,当新的一天向人们招手时,麦洛将信小心地放回了暗室中,关上暗门,推开门向外走。当他要关上门的时候,他再一次回头,向房间里致以最虔诚的凝视……
麦洛和海蒂本来可以拥有美好幸福的生活,但却被战争的烈焰焚毁。两个人在战火与逃亡中不断磨砺、成长,海蒂练就了坚强博爱,麦洛学会了遁藏隐忍,但残酷的现实和机缘巧合使得这些特点暴露出极端的一面,造成了二人的悲剧……
麦洛并不感谢风铃,他还不知道风铃给他喝下的是致幻剂而非毒药,他依然坚持认为那洁白的空间就是生与死的交界,他在那里选择了面对,暂时摒弃了逃避,最终重生。
他曾经觉得海蒂已经是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她的离去意味着自己生命的终结,所以他必须要了断自己的生命……直到他开始慢慢接受了现实。
就像海蒂说的:约定不是为了限制,而是为了记忆。
终于,他释怀了,就如同海蒂在信中说的,也许有一天他还会爱上别人,他还能去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但他永远会记得海蒂。
门轻轻地关上,像一粒沙坠入尘土,像一滴水落入湖中,轻轻的,没有一点声响。只有少女曾经的音容笑貌,永远镌刻在他的心底。
回到城镇上的麦洛,继续用劳动和工作冲淡内心中的思念与忧愁——这很有效,而且他还有机会倾听来自各地的商人带来的奇闻异事:例如南方有几个小国正在和斯普莱特帝国发生军事冲突、很多城市附近出现神秘的沙尘暴现象、瑞森公爵结束各地巡游准备认真应对潜在的威胁……
充分的交流抚慰了曾经受伤的心灵,麦洛的心绞痛再也没有出现过。时间如流水,将他内心中的遗憾慢慢冲散了……同时冲散的,还有那些让他心烦意乱的预言与传说。
然而某一天,一个商人的话还是唤醒了麦洛早已压在记忆深处的很多名字。
“喂!我们遇到占卜师多米了……”一个商人兴奋地和大家炫耀,周围立刻围过来很多人,争先恐后地听着……
突然间,新的危机、群星诅咒、迷雾丛林这些词语一下子撑破了麦洛的大脑,仿佛它们约定好一样,同时出现,让他感到一阵眩晕……他也想起了与海蒂的约定、保护人们不被星星杀死这些看似天方夜谭的嘱托……
不过麦洛很快就不再浮想联翩——他认为自己已经能够独自面对了,该来的迟早会来,只要勇敢面对就可以了。到底群星诅咒会以什么方式出现在他的面前?新的危机还有多久就会到来?如何去化解呢?……等到来时,只要愿意面对,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只要敢于面对,人就会变得强大。
麦洛还需要成长,也许到那时,他可以做好准备,等待着他必须面对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