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应当问你怎么了罢?我见你方才突然发起呆来了,唤了你好几声,你也不应。你突然是在想什么呢?这么的入神?”顾昀问道,她的眉头依旧是微微蹙起的,眼神之中自是带着些许的困惑,还有一点的不满。恐是已经唤了楠囡太多次了,只是不见其有任何的回应,这才开始上手扒拉了几下。眉眼之间,倒还是略带着点担忧的意味。
“哦,我,我没想什么。你方才是有什么话同我讲吗?”楠囡匆匆回答着。她快速的转移了一个话题,想要糊弄过去。不过是生硬着的,并不婉转,让人一听就知是故意隐瞒着的。毕竟,这是连楠囡自己都没有所解释的,而且,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和顾昀讲起她为何突然发呆。这是楠囡时长会发生的事情,她很久以来,是很难注意力集中起来的,她非常容易精神涣散。于旁人交流的时候,她时不时的就会不自觉地转移注意,会自顾自的想着一些有的没的,杂七杂八的事情来。但是,经常性的,楠囡在回过神来后,会突然就忘记了自己一直在沉思的究竟是什么。
正如是现在,楠囡的沉思突然被顾昀打断了,一时之间,她的大脑又开始混沌了起来,又是一种迷迷糊糊的,不清明的样子。分明是刚刚所想着的,这会儿却是开始变得模糊了起来。说是有意回避着顾昀也对,但若说是无心的,是一时的遗忘所致倒也没多大的过错。所以,楠囡的回复才会如此的僵硬,才会显得是如此的刻意。没法解释,亦是不知从何说起,只能是泱泱的,别扭的转个话题,企图转个注意力而去了。
“唔……”顾昀不禁踟躇了起来,她听出了楠囡语气中的回转,迂回的意味。心中总归是不大舒服得来着,像是在胸口堵了个小石子的那样,涌不出口腔,也咽不到肚里。不上不下的,直膈应得慌,怪恼人的。但顾昀也不过是保持了这样的心态半分钟都不大,她对于楠囡的特殊,冲散了这些微不足道的难受。顾昀想着,每个人应当都有着自己的一个隐秘的角落里来的,并不需要如此的在意,从而也就不把此放在心上了。
“我是想问你,你想要的迷迭香是大盆的,还是小盆的?是要已经开了好半些花来的,还是依旧葱郁着的?”顾昀疏散开了自己心中的郁结和困惑,自是也松开了她微微皱起的眉头。不自觉的,不由自主的,又是一副欣欣然的模样。愉悦的,放松的,轻快的,更是对着楠囡无比亲近得来的。对于楠囡,顾昀从未想得太多,也更是没有想得过度的复杂,她坦坦荡荡的对着楠囡,也是简简单单的,不掺杂着任何的杂质,纯粹,洁净。这是她对楠囡的不作保留。
楠囡看着顾昀依旧一副温和的样子,虽然,她在好几秒之前,眼中的困惑是快要溢出来的,悒郁也是多少糅合些来的。她知道,顾昀是能够明显的回过味来的。但是,却立马就是转瞬不见了,又马上是一种极为亲和的样子了。楠囡见了,心中五味杂陈,庆幸之余还带着愧疚和一点的惊讶而来。她并没能够料想到,即使是这样了,即使自己非常露骨的表现出来了自己的有所隐瞒和顾忌。可顾昀对自己却是没有一点半点的责备,或是不满情绪,她依旧是温和的对待着自己,给自己冰冷而又脆弱的心,挟带了一丝丝的温暖。
可即便如此,楠囡更多的也只是一种内疚与惭愧。照旧无法对其表式出任何的友好,她所建筑的桅樯太高,太坚固了。冰冻之寒非一日能解,何况只有这一点的温暖,依旧是不足以暖和了楠囡的冰冷坚硬的心。楠囡知道这一点,也厌恶这一点,总觉得是自己亏欠了别人什么的一样。自然,抱歉是应当的,比较,她无法给予出相应的任何情感。于楠囡而言这是不公平的,是要感到羞愧的。
但这一切,楠囡又没法与顾昀同说,既是不能叫人家难堪受窘,自己更是没办法开这个口,白白毁了那份幻想。楠囡的自私,她心底里的最深层的黑暗一隅,更是阻止了她说出真相的这一个遐想。于是,楠囡只得暂且搁置了这些,将一切抛之脑后,不去想,不去思考,没有灵魂,大脑放空。这才是于她而言的一种最佳方式,被她成为一种救赎,也正是一种深深的自我折磨和摧残,当然,不乏是一种心里的扭曲所致。
“我要买小盆的,还是没开花的最好。”楠囡在选择放弃了内心的自我挣扎后,身体和心里自然便是轻松了不少,但也是一时的,她很清楚,这些东西会在悄然之间,再一次的,卷土重来。但是,最起码,不是现在。所以,她仔仔细细的考虑了一番顾昀所提出的问题。大盆的迷迭香,楠囡觉得是不配何琴的,何琴的气质温和,大件的花草过于夸张,是要不得的。而且,即便是买了,病房中小小的一个抽屉箱,也根本是没有地方予其摆放的。迷迭香自然也是要亲自栽种,亲眼看着它开花,才能算作是一件乐事。这是楠囡不必多想的,也就不消任何思考的就此回复了去。
“好,你等着,我去花库给你拿一盆出来。”听了楠囡的回答,顾昀点了点头,是于工作中的一种认真严肃,以及严谨的态度,不乏也是一种魅力所在。她答应着楠囡,说完这话之后,就忙不迭失的从楠囡的身边穿过,绕了个圈走向了花库去。顾昀的行走步伐很是稳健,而且又是一种特别干脆利落的样式,她迈着较大的步子,在走过楠囡身边的时候,甚至都与空气相撞,卷起了一阵风来了。那风带着些许的凉意,拂过楠囡的面颊,轻轻掠过她的半个身体。
楠囡不禁哑然失笑,顾昀独有的魅力,是让楠囡敬佩的。除去那不由自主的身体抗拒之外,还有心理上的排斥,抛开这些来说。楠囡还是极为欣赏着顾昀身上的这一种魄力,还有那一种我行我素的气质来的。她很喜欢顾昀这种不把所有都放在心理,看在眼里的这一种感觉,是什么就是什么,也不藏着掖着,什么都是坦坦荡荡的摆于面上,不在乎,一点儿也不在意着什么。这其实是楠囡顶喜欢的性格,因为,她并不拥有。但也正是如此,相反的,楠囡才是会这么的抵触。她太扭曲了,不拥有的,反倒是不敢想往,或者是渴求。偏偏就是排斥着这些,甚至有时达到了一种极致的境地,还是会有所厌弃得来的。
但现在,楠囡并没有想得那么多,想得那么复杂。她之前因为大脑的过度思索,现在,是感到疲倦了,是疲劳了的,已经是供应不上楠囡这些杂七杂八的思想了。
于是,楠囡就干脆放空了自己的大脑,什么都不去想。也就不自觉的,安安然然的看向了前方。依旧是方才顾茗和白茉莉所站着的那个方位。不过,却是已经不见了白茉莉的身影,留下的,也只有顾茗那一个略显寒酸和萧条的身影了。
此刻,顾茗又是正对着楠囡的方向,也是这家花店的位置。依旧是站在那个街道之上,依旧隔着一条马路的距离,他照样也仍旧是一副踟蹰不前的模样。懦弱的,胆小的。外面没有风吹过,楠囡猜想着,最起码,她没能够见着风拍过顾茗的两条裤腿,以此打着圈的撞击着他如细枝干条般的一双长腿。
但是,不知为何,明明是无风吹卷过的,却还是给了楠囡一种,此刻间,顾茗就是在秋分瑟瑟中,挨着,忍受着的感觉。或许,是他看着太瘦弱了,即便是有着一点肌肉的,但依旧是呈现出了一种禁不住风吹雨打的样式。也或许,是他看着过于落寞了些,孤孤单单的,一个人站着,凄凄的望着自己本应该留在的地方。愁苦着,悲哀着,纠结着,这些情感的包围,有他的心底不断地扩散开来。
突然之间,楠囡觉得顾茗身上的那一种沉重的寂寥和无力的挣扎,统统都变成了一大团的黑色屏障,一股子的气体,紧密的包裹住了顾茗的全身上下。把他包围着,一丝虖缝都没能够给其留下。一夕之间,楠囡甚至是能够看到顾茗的周围都是一团的黑色,是乌泱泱的,如同是雷阵雨前的那一堆又一堆的乌云堆积一般。是压抑的,是暗沉的,是抑制到让人再难感觉到,顾茗还是有着呼吸的,是一个活人的状态。
不知怎的,顾茗就是给了楠囡一种死人气的感觉,一点儿都没有任何的活着象征的特性。他是如黑幕一般的悒郁,不断萦绕,不断扩散,不断包围。有一瞬间,楠囡看着顾茗的这副模样,是终于怜悯起他来了。但是,后背却是感到了一阵凉飕飕的感觉,心底里也是毛毛的。
楠囡有一种直觉,顾茗,似乎并不如同顾昀的那般纯粹。他,也是一个极其极端的存在,他,也是特别敏感着的。但是,他的敏感并不是如同楠囡一般的敏感,他的敏感是忧郁的,是以另一种极致的方式存在的。
就在这一瞬间,楠囡感到了不安,是对于顾茗的一种潜在害怕和恐惧。但是,却始终都说不上来,这究竟是为何所致。也就单单只是那一种硬生生的敏锐力的察觉而已,没有任何的依据可言,却又是实实在在的,根深蒂固的,不容得质疑的。如一根细小的刺一般,浅浅的,就这么扎在了楠囡的心底,拔不出,也不能不在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