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嘞!”店小二将手中抹布甩在肩上,边走边吆喝道:“两坛上好的女儿红,红烧牛肉,清蒸鲤鱼,爆羊腿,酱醋猪蹄……”
一大串菜名走到楼下都还没说完,听着就让人流口水了。不到一会儿工夫,两坛上好的女儿红就放在了桌上。
云瑶拿过一坛,扒开塞子,一股浓烈的酒味扑鼻而来,还没开口已经被熏得晕头转向。
不行不行,云瑶赶紧把塞子盖上,这世间再好的酒在她闻来也只是二锅头一样的味。
陌渊抱着一坛酒就好像抱了一个美人似的,乐不思蜀的样子,像个傻狍子。迫不及待的倒下一杯,赶紧喝起来。
云瑶眼一愣,嘴里低喃道:“这样倒是蛮像的。”
声音虽然很轻,但还是飘进了陌渊的耳朵里,他抬眼看着她,问道:“什么?什么很像?”
云瑶赶紧收住话,“没什么,没什么……”
女子垂下眼眸,声音又轻又浅,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被子喝得不尽兴,索性倒在碗里,一碗一碗的喝起来,清醇的酒液沿着碗壁像条小支流流到脖子上,那猛劲儿倒有些像豪爽的彪猛大汉。
云瑶惊呆了眼,以前看袭芜弈喝酒的时候都没觉得这么猛,现在可算是见到了个酒鬼,待会还不知道会不会撒酒疯呢。
云瑶一把抢过他手中的酒坛,声音带了些声势的说:“不许喝了。”
陌渊两眼干巴巴的看着她,仿佛一条饥渴的小狗,在看着自己的主人,不敢叫也不敢吼。
“喝酒没好人,好人不酗酒。”
四下一片寂静,月光如雪,盘踞在屋顶之上,那一声如烈酒般入喉的质声又出现在耳旁。只是现在的她,多了一些成熟,一些安静,一些冷艳。
想了想,这句话始终没有说出口。毕竟,人是不一样的。
眸中闪过一丝忧伤,双手捧着酒坛,温暖的四月她却有些颤抖,讷讷的还是把酒坛放回了桌上,幽幽的说:“喝吧!”
陌渊看她有些不开心了,酒意也顿时全无,低沉的说:“不喝了。”
她愣住,抬起头看着他,惊讶的问道:“为什么?”
“如果是因为我喝酒你才不开心,那我这辈子不会再喝酒了。”
“那日,我见台上的你倾城一舞,舞姿轻灵,步步生莲,云袖逸动,漫天卷气,你手中妙笔一辉,似有无手中之笔凌空跃起,一手好字印入白纸之中。于是满场哗然,众人目瞪口呆,目光齐聚在你身上,纵想这是何等惊鸿之女,这般才情无不让人为之惊叹。无人曾知,那时,我已经深深被你迷住了。”他好似告白一般,眼里充满了柔情。
云瑶微微低着头,眉目如墨笔描绘一般精致,仿佛听到了灯光下,如暮色调下的那个男人幽幽的声音。
“当酒入喉时,有一种破裂的声音,仿佛绝望的歌唱。”
曾经,那个男人嗜酒如命,什么也不愿意为她做。如今,同样的一张脸,同样喜酒,却是相反的做法,他为了她,竟然可以戒掉人生中觉得最为畅快的一种活法。
今夜的月光太亮了,亮得人以为是幻境。酒意微醺,二人如踩在云间,潇洒的走子在街道上。
对面不远处站着一个温润的男子,白色的华服,帽子上的蓝宝石在月光下散着熠熠的光,全身都是金光闪闪的。
月光浮华,照在他如玉的脸上,更显得温俊有情,云瑶和陌渊顿时愣住,呆愣的看着月光下的男人。
月光下的男子似乎吃了一惊,转而笑得温和,如一缕清风一般轻轻拂过来,站在二人面前。
云瑶连忙俯身行礼,“王子殿下。”
“见过王子殿下,”陌渊微微垂头,语气温和但不失凛然之气。
“宫里闷,我出来透透气,”王子上前,“两位也睡不着吗?”
陌渊面色平静,温和的说:“我二人只是出来吃一下晚饭,见这长街繁闹,忍不住观望一下。”
王子笑道:“既然如此,可否带上我这一个形单影只的人?”
陌渊露出轻轻的笑容,低沉的声音说道:“王子严重了。”
埃米尔如玉微凉,走得近了,方才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原来天方人也喜酒。
一路无话,在外人面前,她是金陌渊的下属,这也应该是做属下的与主子往常一般的相处模式,陌渊与王子散漫地向前走着,云瑶落后一小步跟着,亦步亦趋。
“早些年前就听闻了金将军的威名,一直都想见一面,如今可算如愿以偿了,”王子一边走一边说,月明风清中声音如温水般暖人。
“王子过奖了,”陌渊谦虚的说。
“将军不必谦虚,”埃米尔微笑着说道。
“楚姑娘,”他突然停下,兀自顿了顿,方开口,“那日宴会上你一支舞蹈好生轻灵。”
男人的眸色发光,话里带着溢美之意。
云瑶把头低下,没有说话。
“初到贵地,埃米尔没什么朋友,所以想跟二位做个朋友,常来走动可好?”男人淡淡如水的声音充满真挚。
陌渊微微一笑,“这是我们的荣幸。”
云瑶随即也露出浅浅的笑,笑容嫣然。
宫门处,一袭繁饰的白玉在耀眼的琉璃金光下熠熠发光,一个挺拔高大的背影走了进去。夜风吹来,空气中独留一种专属天方的淡雅芳香。
陌渊转身,低头看着云瑶,笑容徐开,月光如月笼轻纱似的悬在半空,下面一团火影和一团白色的光影紧紧拥在一起,逐渐融合。
回到将军府,两人便各自回到房中睡觉,等待一觉醒来便要看到傅辰悄悄把黄金运回潋滟城。
今夜很长,晚风在房门外轻轻拂过,摇动桃树,树梢上的桃花纷纷落下,满天粉嫩的挑花犹如漫天雪花在风中雪舞。
屋内灯光俱灭,床上的陌渊静静入睡,轻微的酣鼻声响起,似乎好久都没睡过这么好的觉了。
皇帝寝宫,金色纱帐,白石玉砌,玉光散发,皇帝在床上酣睡着,神识不知飘到了哪个国度,又一次梦见了那个女子。
神思混沌,是身处荒无人烟的沙漠中还是伏尸千里的战场上呢?那个看不清容貌的女子在遍野的鬼火中走来,身姿瘦弱,几近半裸,肌肤在灯火中盈盈发光。
即使皇帝后宫佳丽三千,阅美女无数,这样的绮靡画面也无法使他心猿意马,因为女子手中握着一把剑,冷光逼人,刃如寒霜,一步一步向他逼来,皇帝知道她又要杀自己一次。
他龇目欲裂,想要挥剑抵抗,却发现自己双手鲜血淋漓,早已挥不动手中的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寒光朝着胸口袭来……
“你究竟是谁?”
皇帝又一次在胸口撕裂的痛楚中醒来。
睡在一旁的皇后翻然起身,小心翼翼地问:“皇上,可又做噩梦了?”
皇帝浑身汗淋淋的,也不回答,闭眼平复狂跳的心跳。
曾经有个道士说过他做的任何梦皆会成真,在母亲、舅父、堂兄,乃至朝中几位大臣逝世前,皇帝都曾在梦中梦见过他们死前的场景,并一一兑现……按照他这么频繁地梦见自己被杀死的情况看,觉得自己恐怕活不了多久了。
皇帝坐起来,掀开帐子下了床,此时还是三更,寝宫外天还是黑的。
“如果把全天下胸前有朱砂痣的人都杀掉,要多久才杀得完?”他忽然自言自语,不等皇后回答,便赤脚走到窗前,推开窗户,依着窗框去看宫灯下盛开的鲜嫩桃花,“我看得很清楚,她的胸前是长着朱砂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