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鲜血自绿珠伤口处喷涌而出,青绿色的衣衫霎时染红了一片,楼隐忙封住绿珠的穴道,以免她失血过多陷入昏厥。
十人均是一惊,停下打斗,而一侧以凌云为首的护将伤得惨重,动弹不得。
十人上前,负手跪地,语气十分尊敬,“魔尊。”
沉默,皆是沉默。
楼隐完全没有让几人起身之意,其中一人只得以刀支撑着身子来缓解那只利箭带来的疼痛之感。
而听得远处马蹄踢踏之声,明月策马翻身而下,几十步开外便认出这十人及周遭倒地的护将。
她嘴唇微微颤抖,握紧手中的那柄剑,一步一步,朝众人而来。
“明月?”
凌云瞪大了双眼,显然难以置信,明月虽面容已毁,却仍被他一眼认出。
“师兄……是我对不起你们。”
“你……你真是奸细!”
“是。”
明月苦笑,来不及多作解释,拔剑指向那十人,眸子里却是赴死的决绝,“和我打一场,若是我赢了,便从此归于烈焰宗门下,若是我输了,旁人也不得为我报仇。”
几人皆是惊骇,凌云拼命撑着身子爬向前,声音嘶哑,“明月!别冲动。”
楼隐扭过头,一手抱着绿珠,一手则在空中停顿片刻,随即挥了一挥,似是应允明月的提议。
绿珠竟面露惊意,抬眸正对上楼隐苍凉的神情,“为什么……”
“她自己做的抉择,怨不得旁人。”
二人受了伤,停滞不前,余下八人起身站定,手上的兵器几乎在同一时刻抵上迎面而来的剑招。
他们再也经不住任何的失误了!
气劲交碰之下,明月被强大的内力震开,摔倒在数丈之外,啐了一口鲜血。
一轮冷月悬挂于夜空,已入春夜,却仍有寒意,她不知这股寒意是来自夜里,还是她心里。
寒风裹挟着浓重的血腥味,有绿珠的,也有明月的,亦有受伤倒地的护将们……
绿珠直起身子,双手依然紧握剑柄,然而抖起的黑芒却渐渐消退,喘息声此刻却听得愈发刺耳。
绿珠捂着伤口,由着楼隐抱着立在一侧,语气有些神伤,“无疑是以卵击石,这样与自杀式进攻有何两样?”
“你信她护她,可她却背叛你,难道你不会怨她?”
“你难道看不出此刻她已经完全归属于我们了吗,她那段肮脏不堪的过去自此便尘埋于黄土,不负天日。”
一股惊人的杀气冲天而起,八人面上一惊,脚下频频后退,显然对于明月这种自杀式的崛起甚为不解。
明月踉跄上前,冲破周身血脉之力,以黑芒之气压入五脏,逼使内力更进一步。
孤单影只,幻化为血。
明月深深望了一眼绿珠,这一眼似是已作永别,她拭去嘴角上残留的血迹,登天而起,一怒而发,再踏地之时,震起的黑芒足以斩断整个荒凉之地。
八人已不再出招,显然是被这强大的震慑力惊慑,为首之人收了刀,面露敬佩之意,“不必打了,我们认输,自此归顺烈焰宗,不再替生死门卖命。”
数口鲜血吐出,明月只觉得身子空空荡荡,她凄惨的狂笑,随即是泪流满面的狂笑,这笑夹杂着太多凄凉,渐渐视线模糊,她轰然而倒,再没了呼吸,眸子里满是悔意。
寒风吹,绿珠上前,眼井无波,蹲下身子,将她的眼睛轻合,面色无波。
静立了不知多久,只觉得时间都仿若流失殆尽,楼隐抬起眼睑,道:“带他们回去疗伤。”
“那我们去哪?”
绿珠左臂已止住了血,身子因失血过多有些发虚,然而平素早已习惯这种在刀尖上的生活,她并未在意。
“会有人来接应你。”
“那你呢?”
“我且去生死门,该做个了结了。”
“我和你一起去。”
楼隐不语,看向绿珠,“相信我,养好伤,等我回去。”
丢下这几句话,看的远方赶来的一行魔卒,楼隐便携了一众暗卫和护将缓缓离去了。
空荡的感觉,虚弱的身子再也无法支撑住自己的意识,绿珠看着前来的魔卒,眼前一黑,便再无了知觉。
生死门祭天长廊。
楼知命负手徘徊在幽长的长廊中,忽而听得一小厮惊慌失措连滚带爬而来,不由的眉头紧皱,显然是方才的宁静祥和被突兀的打破。
“掌事!”
那人定住神,咽了咽口水,大口喘气道:“楼……不……魔尊来了。”
“哦?”
楼知命有些意外,按理说这时该是十大暗卫前来复命,可等来的却不是他们,而是与他异母同父的胞弟楼隐,他微微有些不悦,却仍道:“既然来了,还不摆席迎接。”
“是是是。”
小厮本想再多言语些,见楼知命心情不佳,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忙应了下来。
此刻,楼隐已如一尊黑山立于生死门的正厅,幽暗的灯火衬托着他孤冷的神情,却揣测不出他此刻的想法。
“一别数十年,魔尊还是头一次来我这生死门做客。”
只有这么一句话,楼隐却分明听出说这话的人心中的怒气,他勾勾嘴唇,转过身来,也从未当面质问,反而笑道:“看来当日没重残你,倒是我的不是。”
“如今父王早已逝,何必执着?”
楼知命缓缓而来,挥手示意周边的仆从秉退,二人就这样静默得一前一后立着。
“前尘旧怨,不如今日做了了断可好?”
“楼隐!别逼我!”
楼知命缓缓退了几步,却分明看得出他眸子里的疑惑,百里外却再也传不了绿珠已死的讯息。
末了,八名暗卫自屋檐而下,立于正厅外,余下二人皆互相搀扶也进了宗内。
夜风起,散落在厅外的灰尘飘扬着,一草一木尽皆呜咽,似是在迎接死亡。
楼知命看罢,忽而狂笑,踉踉跄跄跌坐在地,如此精妙的计划,却在明月身上失策了。
果然人心啊,是最难揣度的。
“楼知命,你还有何话说?”
那一声质问如雷霆震怒,险些让楼知命失语,他颔首道:“无话可说。”
“那么,站起来,我们公平一战。”
楼隐自始自终面上无一丝波动,一反平日里轻松诙谐之态,一步一步,将剑陡然送出,“战与不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