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虺?少年内心抽搐,他当然知道虺是什么东西,说白了就是一种毒蛇,再往神话方面上扯一点就是最弱小的一种龙属。
但少女那令人牙疼的语气到底什么意思?
少年沉默,只用一双金色的眼神淡漠的望着少女。他坚信,如果说有谁能解释清眼前的一切的话,那人必定是自己的妹妹。
突然出现在异界,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侃侃而谈,神情淡定,这种表现说她没问题谁信啊?!
果然,少女先开了口。
“哥,你来到这里不是我希望的,也并不是我安排的。一切都是命数,而我……也只能顺应天意而为。”
少女一脸愁苦之色,花容惨淡透不出多少安慰人的喜意。
“我今天来,本来就是觉得你要出事。哪想到还是没来得及……我到的时候就看见你倒了下去,魂魄离体。我一时情急也跟了过来。我知道你现在很难接受,但若是你觉得骂我能让你好过些,那你就骂吧。”
少年无奈,他本来也不是钻牛角尖的性子,或者说家里只有自己和妹妹是这样的性子,难不成是注定就有这么一天?而天司命从小就是有一种神棍一般的气质和举止,对于神秘学和东方道术都有一种特别的钟爱和天赋。现在忽然爆料说她身份不一般,少年表示他很淡定的接受了。
摇摇头,少年本就不会迁怒于她,更何况他现在这副蛇……水虺的样子,又怎么打她?尽给他出难题!
“都这样了还有什么怪不怪的,你也说了是你力有未逮。要是抱歉的话,回答我的问题就是。”
要抱歉有什么用?要是抱歉有用要警察做什么?水中的小小水虺睁着金色的大眼睛翻着白眼。
少女心情好了些许,连连点头。
“你问吧,我会尽量回答。”也就是说还是有不能回答的事情。
“你是谁?还是我的……妹妹吗?”
第一个问题,就是如此尖锐,毫不留情,仿佛一柄剑道狠狠的刺在柔软的心脏上。只看少女脸色瞬间惨白如枯雪,嘴唇颤动,满心纠结都化作一声长叹。少年有些不忍心的撇过头。
“我是天司命,你的妹妹。”
少年松了一口气似的身体软软的沉下去,接着问道。
“这里是哪里?”诶哟,这种失忆人氏的问话怎么说这别扭啊?悭臾不太自在的动动身子,但眼神依旧笔直的与少女对望。
少女沉思了一下,整理思路,在少年不避不让的目光下续道。
“世界的分化之说想来不用我多说,你也是清楚的,大同小异而已。”
少女轻笑着,似乎是下了某种决意,整个人都变得轻快明亮。也许这样的身份对她而言就像一个古老而沉重的枷锁,无人知晓无人理解,所以她不喜与人交流,也不愿与人相交,因为属于她的故事都太久远太久远了。久远到,也许连传说中的仙神都无法理解,更何况此辈凡人?人常说三年一小沟五年一大沟,少女和别人的代沟也实在是……犹如马六甲海峡一般深不见底。
“在天河的中央有一座星辰宫,而地底的忘川里有一座地幽宫,这两个宫殿内,巨大的虚空命盘不断轮转,汇集天地阴阳之力。
一切生灵的运命轨迹自其诞生起就已刻在命盘之上,谁也不能轻易改变。若是随意而为,万物之序便会被破坏,后果不堪设想。
为此,天道轮转,诞生天地司命灵女,天司命灵女守护星辰宫,地司命灵女守卫地幽宫。而我……便是天司命灵女,生而负有守护天河星辰宫内阳属的虚空命盘之使命。”
“这里便是我治下的世界,而你所在的这个地方叫做榣山。现在离这次天地初开也不过万余年,一切都还处在太古鸿蒙之时。什么神界魔界现在都还只是一团无害的清气和浊气,除却归结轮回之所,六界生灵大多都在人间生活。”
少女闭上眼目光低垂,深吸一口气。“虽然现在的仙神时日不久,但若以战力来评断这些天神的话未免有些可笑。天地衍生的灵物都是极为难得,这些天地所种的存在每一个都是无比彪悍的,这与种族无关,与外貌无关。哥哥你现在大抵算得上一个百年修行的小妖吧。”
“才百年啊?”少年失落的撇嘴,人家一穿越就是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这百年小妖也就等于人类的三岁幼童刚会说话而已。
“强行赋予力量对于普通人而言是一种长远的伐害,远远不如自己慢慢修炼的来的力量稳妥。毕竟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强行给予力量给予漫长的寿命,最后那个人的结局必定是魂飞魄散的……”
少女叹气,幻想总是美好的,可现实必定是残酷的。只是太多人被一时的辉煌迷了眼,看不到路途终点的残忍。
“修炼法力的过程也是对精神的锻炼,哥哥,加油吧。相信你若是努力五百年应当是可以化成人形的。龙属的生灵修行难度都有点高,你加油~”
少年发誓他在少女的脸上看到了幸灾乐祸!
“不开你玩笑,若是不好好修行的话,说不定你一转头就被别的什么给当了餐点。须知在这里弱肉强食才是天则。”少女抱起盘起来小小的水虺,“况且,哥哥你要是也走了,我就太孤单了。”
少年只能用自己不过五尺长的身子轻轻地环住少女的手,伸出鲜红的舌舔舐着她的手心。心中有怜惜也有欢喜,也许他的生命在少女的眼中不过是一时浮云,但少女确是真心待他,把他当成哥哥的。
可惜一只水虺有能活多久呢?恐怕比做人时更加短暂,少女又要经历多少这样的离别,才会变得不愿接近他人?只是想想便觉得心疼。
“哥哥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少女被掌心传来的感觉逗弄得呵呵直笑,伸出食指在少年的脑门上轻轻戳弄着问道。
“放尊重点!”
少年有点恼怒的撇开头,可惜现在他小小的样子实在没有任何威慑力,只让人觉得有些可爱。当然,要是回到现代,单是蛇会说话这一条就足以让人惊诧莫名了。
“是是~”少女没什么诚意的应着。
少年虽然还有些恼怒,但也平静了下来,继续问道。
“这里是哪里?我现在到底算是什么?”
“这个倒是很好解释,其实你也在JJ上混了很久了。也应该能大概明白自己的处境吧?”
少女带着水虺踏水而行走到潭水岸边坐下,得到少年的肯定,继续说道。
“你现在算是魂穿的状态,但是你的‘存在’已经被抹去了。就在你沉入创始之初的时候,你的过去被抹掉了,就算你回到现代,也不再有你这个人了。”
“你现在就只有一个身份,便是水虺悭臾。”
少年垂下头,却没觉得有多伤心,那场梦境抹掉了他心里对过往的诸多牵绊,如果少女不是第一个出现在他面前的人,恐怕再过些时日,再见也只是陌路人。
冷然一笑。
“天道真是好算计,步步为营。可我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又能做什么?”
“哥……”少女有些伤怀的唤着。
“没什么,我现在也不觉得多伤心,只要妈不会因为我的事情痛苦就比什么都好。现在家里就剩你一个,你可要好好争气,我恐怕……也不想再回去了。”现在这幅样子,回去又能怎么样?金色的眼睛里沉淀下一片苦楚。
再睁眼,就已是一片无波的清澄。
“你继续说,想必天道也不会无聊的抓我过来,还有什么隐情么?”
“隐情什么的,我也不清楚,原本我是能看清你的命数的。可是方才追你过来之后,就什么都看不到了。日后如何,恐怕还都要看你自己。”
少女抱歉地摇头。
“我也是不能在这里久待的,平日在现代生活的日子于我而言不过眨眼之间,睡梦之时就要回到星辰宫驻守。你看我睡觉不过数个小时,对我而言却是在星辰宫内独处了万年时光。”少女有些无奈,“那种落差实在太大,所以也难得和人交心。再回来这里,恐怕也要再过上百年时光,最快,也要数十载……”
“不必担心,我怎么说也是你哥哥,不用你这么照拂的。”
少年挺直了身子,小小的蛇身像竹竿一样笔直的竖立,很快又觉得好笑,无力地团了起来。
“诶,也许你下次来,我已经老死了。又有什么要你担心的呢?”
“……谢谢你,哥。”
少女抱住水虺,终于是落下泪来。
“你放心,既然上天令你来到这里,肯定不会让你平凡一生的!虽然我不能改变人的命数,但是我可以把我会的都教给你!”
“那便教我如何修行吧。也许我还是活不了太久,但起码也能多陪你一些时日。”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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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古殁……其气成风云,声为雷霆,四肢五体为四极五岳,血液为江河,筋脉为地里,肌肉为田土,发髭为星辰,皮毛为草木,齿骨为金石,精髓为珠玉,汗流为雨泽,身之诸虫,因风所感,化为黎氓。”
……
“那之后,衔烛之龙因为守护天地而消耗了过多的力量陷入沉睡,在往后的漫漫岁月里,烛龙之子钟鼓无所谓再掩饰本性,它暴虐喜战,全无顾忌,将进入不周山的生灵通通杀死。”
……
“其实,他也不过是一片赤子孝心,只希望烛龙可以得见黑夜星辰之景。若是衔烛之龙没有从龙穴中救出它,没有耗去那么多的灵力,或许在立起天柱之后,就不会因为力量耗尽而陷入永眠。那个时候世界也有了日月星辰自行运转,或许终有一天可以找到让衔烛之龙得见黑夜的办法。”
“若是那样就好了。为什么总是没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呢?如果能够那样的话……”
“可是哥哥,这个世界最缺少的东西,就叫做如果。”
水潭边,一只金瞳的水虺默默听着身边少女讲着许多太古秘闻,沉默的望着她脸上的种种悲欢。
“然而命运有着多少岔路,踏错一步,永不能回头。”
“所谓愿望,大概正是不可实现之事……”
“你的愿望是什么呢?”
似乎是听出了那叹息中的不甘,少年忽然问道。少女似乎没有想到少年会有此一问,默然半晌,眼神放空似乎看到了遥远的时间尽头,描画着某一个人的模样,可还是无言,只是摇了摇头。
“愿望这种东西,只有天道之下的众生才会拥有。像我这般……早已放弃了那些注定不可能的奢望。”少女面上滑落两行清泪,噙着令人心痛的笑。
“你不是没有去做就会放弃的人。”少年眨着金色的冰冷蛇瞳,不同意少女这样自暴自弃似的说法。
“我纵有不甘也不能奈何,这就是我的命运。比起姐…地司命灵女,我已是万分幸运了。起码,我还可以饱尝人生百态,悲欢离合。”
“可她……她却以身与地幽宫相合,再无自我。我不知她是对是错。但我虽有不甘,却不曾有悔。”
“哥,能有你陪着,我很幸运。”这就够了。
少年抬头,这些日子以来,他也渐渐接受了自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直无力的水虺的事实。起码,他还可以说话,还可以思考,这就比什么都好了。若是变成一颗树木,不能行不能言,那才叫真杯具!
“你要走了?”
少女也不隐瞒。
“是呀,该走了。我还要上学呢,这学期没怎么好好听讲,可千万别挂科的好。”
少女一脸苦瓜色,抓着头发碎碎念着早知道自己应该趁着这段时间背书的,不然一觉醒来都过了不知多久,什么高数物理都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怎么考?学分已经在危险边缘,再挂……大头一定会秒杀她的!
少年顿时无言,难道期末考试比监管天道命数还要难吗?!这究竟是什么大脑构造?
于是少年悲愤了,尾巴一甩游进了水潭,拍出水花淋湿了少女一身。
“嗷呜——”
山林之中响起了怪异的夹着嘶嘶声的悲愤狼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