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锅的水咕嘟嘟的冒着泡,白色的蒸汽萦绕在厨房里。“哒哒——”一双粗糙的手在案板上剁着一些细碎的觅菜类植物的叶子。
二三十年代的欧式风格装修的客厅里,一个中年男子正带着眼镜看一份报纸。他的目光仔细的扫过每一个铅印字体。
“西南独立同盟击溃东部之虎瓦利耶夫的主力部队占领……”他嘴里不禁念出声来。一袭白衣从他面前经过,一娇小留着齐腰银发的女子来到窗前,看向窗外。她的坐在窗台上,外面正在下雨,马路上冷冷清清的,偶尔有几辆汽车跑过,溅起一片水花。
“老爷——可以吃饭了。”一个中年女仆把饭菜摆上餐厅的桌子。
沉默的氛围,中年男人用勺子搅着盘中凝白如脂同酸奶一样的藤根面包粉糊,轻轻捻起一旁小蝶中的一些绿末洒在上面,原本洁白的浆糊变成了淡绿色晶莹的果冻。
少女的盘中是淋了蜂蜜的切成小块精致摆盘的林果拼盘,一只细如牙签的长长的银质签子,戳起一块送入嘴中。
“我说,都一个月了,你一句话也不说,到底对我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中年男开口了,“我们虽然是假结婚,但是有些场合,你也配合一下好嘛?”
她丢下签子,抱胳膊坐在椅子上,“知道是假结婚,还半夜往我床上摸?”
“不是,你不是也……寂寞嘛,”他一脸的尴尬,“我那不是克制不住吗?再说了你不是也教训我了,我们不也没成吗……”他讪笑道,“这件事儿是我不对,是我的错,但是今晚有个重要的宴会,你……”
她转过头长叹一声,“知道了,我会去的。不过你的手最好老实点。”
男子苦笑一声,“是是是——,没想到你居然从良了。”
“啪——”一个耳光招呼到他脸上。她愤愤的回到卧室,打开床头柜,拿出一个深色的玻璃瓶,拔去软木塞,一堆白花花的药片倒在掌心中。
她一口吞下那些药片,在嘴中咀嚼着,接着硬生生的把它们咽了下去,跪在床边,趴在床上,泪水不住的在眼眶里打转。腹中一阵翻江倒海,她赶紧捂住嘴,向厕所跑去。
“呕——”她趴在马桶边上,吞下的药片又全部吐了出来,她表情狰狞着,“啊——”她捂着小腹,蜷缩倒在地上,“啊——啊——”她痛苦的呻吟着,疼苦凄厉的声音回响在整座房子里。
“啪——”一把伞撑开,中年女仆提着皮箱匆匆从这栋三层小洋楼的出来,消失在在马路尽头。
“啊——”她躺在床上,不停的扭曲着身子,平躺的身体,纤细的腰肢不住的向上躬起着,汗水洇湿了衣服同身下的床单,濡湿的头发粘连在脸上,跟脖颈上。
紧闭的双唇吮着发梢。他打开门进来,冷眼看着疼苦挣扎的她,他冷笑一声,“要不要我帮你?”
她摇摇头,从嘴里费尽的挤出几个词儿:“出去——,滚出去——”
他悻悻的离开,关上门,颓唐的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猛然间他看见原本丢在沙发上的报纸,不知怎么的到了茶几上。他诧异的捡起报纸,原本看到的第三页,被翻到了第二页上,他警觉起来。
他站起若无其事的走到门边,门是从里面反锁的。接着他又检查了每一个房间,什么都没有……
就在她苦苦挣扎的时候,她一转头看见床头柜上多了一个深棕色的大玻璃瓶。她赶紧爬起来,拔掉上面的软木塞,从里面掏出一把药吞了下去。
“呃——”她忽然如释重负,紧接着她便又捂着嘴跑去了厕所。
经历一阵痛苦的呕吐之后,她坐在马桶边长舒一口气,浑身轻松了不少。
她回到卧室小心的把那个硕大的玻璃瓶藏了起来。然后去了浴室泡了个热水澡,在梳妆室精心打扮起来。
他已经换上了一身黑色的礼服在客厅等着了。当她打扮妥当,穿着一身白色晚礼服出来时,他赞赏的眼神里透露着惊艳。
是个上层人士交流的晚宴,她成了瞩目的焦点,上至沉稳又成的中老年绅士,下到风流俊俏的青少年才俊,无不上前搭讪想与之共舞。她只是做出一副矝持低调的姿态守在他的身旁。
“我说,这么多人邀请你,你就去玩玩吧。”他有些不满的把她拉到一边,“这是个社交场合,你在皇都的那些技巧都忘了?”
她一脸冷淡的说,“没兴趣。”
“大姐——我求你了,你就好好跟那些人打成一片吧。咱们来一一个月了,还没融进他们的圈子这是不行的。”他急的上火,“咱们可是有任务的,当时把你从那个泥坑拖出来的可是我啊?你就当是帮我……”
“行啦——”她不耐烦的说,“艾因菲尔德大人的命令我会遵守,这些人不值得的巴结,你就敷衍一下就行。你如果真想混进他们的圈子,就老是听我的,以后这些宴会少来,我自有办法。”
“啊?——”他一脸不解。
回到家中,他端着酒杯坐在沙发上看着他她在一旁打电话。
“啊——是瓦尔纳先生府上吗?”她很有礼貌的跟对方交谈着,“……是这样,我是艾米莉亚……是的,就是那个帝选侯艾米莉亚,我现在落选了……你先别急着挂嘛,我好歹跟你们家主人舒伯特伯爵还是有些交情的……”
他生气的解开领口的扣子,一把将酒杯磕在茶几上,他是在嫉妒,更是在愤怒。
“啊——其实我为了我先生卡列洛夫……”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是吗,您之前还跟他有些过节啊,不过看在我跟舒伯特伯爵的交情……哈哈——您这话我可不能当做没听见啊。”她抓紧了话筒,“是吗,不过我现在是有夫之妇了……呵呵呵——您真会开玩笑,舒伯特先生身上几块疤我还是知道的,那就算了吧……不我说了这事情我不请你帮忙了……”她挂断了电话。
“吃了闭门羹了吧——”他有些幸灾乐祸。
她没有理会他,只是转过身冷冷的瞪着他。
“我当年多么风光啊——,失势之后这帮人躲都来不及,你以前只不过是个……”
“叮铃铃——’电话铃声响起。
“你来接,”她看着电话说,“就说我不在,要是他问起我去哪里了,你该知道怎么说。”
他悻悻的来到电话旁边接起电话。
“哎呀——刚才我是喝醉了,多有冒犯,请你不要介意啊——艾米莉亚小姐,我……”电话另一端传来一个男人急切的声音。
“哦——原来是瓦尔纳先生啊,刚才我的夫人跟您通过电话?”他调整好状态,“啊——您找她啊……她不在,刚出去……去哪里了?她没说,出去的时候有点生气……哦——您想约我们后天吃个饭?”
卡列洛夫转头看艾米莉亚,艾米丽莉亚示意他不要答应。
“啊——实在是不好意思,后天我们有约了,没什么事儿我先挂了。”卡列洛夫挂断电话,仰头长舒一口气,然后他倒了一杯酒,恭敬的提给艾米莉亚,“还是你有办法?”艾米莉亚接过那杯酒,坐到沙发上,小啜了一口。
卡列洛夫走到圆盘留声机前,放上一张唱盘,轻柔舒缓的蓝调风格的音乐响起。
“你到底是怎么让那个瓦尔纳乖乖就范的?”卡列洛夫微醺的问道,“当年在皇都我可没少整他,最后他主子舒伯特把他贬到这里他才……”
艾米莉亚双手端着酒杯,头微微扬起,“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跟那些人打交道的?”
“哪些人?”卡列洛夫不解的问?
“我跟他们打交道有50年了,从他们的父辈开始我就是他们家里的座上客,我给他们不少人治过病……”她叹息一声,“我第一次见舒伯特,他还是个拖着鼻涕的孩子……他爸爸也刚刚继承爵位不久,你那时候也跟他差不多大吧?”
卡列洛夫是彻底的服了,他恭敬的站起来给艾米莉亚的酒杯斟酒,“也是啊——我一直以为我也算是一号人物了,到头来只不过是个跳梁小丑。”
“你还没那个小子看的透彻。”艾米莉亚不屑的叹了一声,“阿西斯一死,我就在想办法跳出贝纳威他们的那个火坑。然后我去找了那个小子。”
“你当时也可以是直接来找我啊?”卡列洛夫一脸的苦闷,“我也能帮你啊——”
“从你被阿西斯捉住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注定不被信任了。要不也不会让你来这里当寓公不是?”艾米莉亚笑着看着他,“艾因菲尔德大人,太可怕了。”
卡列洛夫额头渗出了冷汗,他颓唐的把酒杯放到茶几上,“你跟他到底?”
“这不是你该管的,”她也放下酒杯,“他现在失踪了,他最终也会来这里不是吗?”
卡列洛夫看着她期待的眼神,心中不免感到一阵悲凉,“埃布西斯逃过一劫,居然没有找你麻烦,我也是太小看他了。”
“你不是常说,一旦站对位置就不要乱跑了吗?我当时也是太天真了,其实我当时只要什么都不做是一点事情都没有的,但是我害怕了……”她沉默了。
“我又何尝不是呢?当我得知艾因菲尔德被杀的消息,我也害怕了……”卡列洛夫揉着脸说。
艾米莉亚从那个玻璃瓶中掏出一张纸,“14号——你个小婊砸,我见过你的男人了,在他身上留了点东西。”
她一下呆住了,她颤抖的攥紧那张纸,最后生气的把它撕了个粉碎……
“笃笃笃——”一个年轻人敲响了洋楼的大门。
“谁啊——”中年女仆下来开门。
年亲人腼腆的做着自我介绍,“我是佐藤.艾利欧,是艾米莉亚小姐朋友……”
一辆车这时也停在门口,卡列洛夫跟艾米莉亚下车。
艾利欧有些拘谨的坐在沙发上,艾米莉亚跟卡列洛夫坐在他对面,看着他俩手上的婚戒,艾利欧很失落。
“怎么来这里了?”艾米莉亚问他,“在贝纳威那里受气了?”
艾利欧,“就是想你了,想过来看看你,没想到你跟卡列洛夫先生结婚了。”
“啊——你就是艾利欧?”卡列洛夫高兴的看着他,“艾米莉亚时常提起你,说你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哦——”艾利欧很尴尬。
艾米莉亚这是也不说话了,气氛沉默起来。
“那个,听说亚哈犯了大逆之罪,也突然消失了,他会不会……”艾利欧向找点话题。
“他一定会没事的。”艾米莉亚很坚定的说。
艾利欧觉自己还闭嘴的好,“那是肯定的,他是个运气很好的人,总能逢凶化吉,平安无事。”
“对了,你现在打算去哪里?”卡列洛夫看着艾利欧那双破了的皮鞋问,“看样子,你也是费一番周折才到这里。”
艾利欧挠着头说,“我也不知道去哪里好……”
卡列洛夫起身,到卧室取出一小袋金纳尔,丢到艾利欧面前,“这些钱,你先拿着,够你花一阵子了,这里有很多工作可以做,你可以试着在这里……”
艾利欧拒绝了,“我今天来这里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我要去南方了,去西泽城……”
“你要造反啊——”卡列洛夫生气的拍了一下茶几,“西泽城是革命党的大本营,你……”
艾米莉亚拉住卡列洛夫,认真的问艾利欧,“你决定了?”
艾利欧缓缓开口,“我决定了,现在我已经没什么好留恋的了……”他起身跑出了屋子。
他跑到一个隐蔽的小巷子里,拉菲娅正等在那里,“见过她了?”她一副富贵太太的打扮,“我早就跟你说了,她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就是一个堕落的……”
“够啦——”艾利欧浑身在颤抖,“我要去西泽城,我加入你们,说好的,我的刺杀贝纳威不管成功与否你们都会保证我的安全。”
拉菲娅四下看了一下,确认无人后,把他带到巷口的一辆汽车里。副驾驶一个文质彬彬戴眼镜的中年男子,转头看着艾利欧,“佐藤.艾利欧?你好我是穆罗.哈里斯,虽然你行刺贝纳威的行动失败了,但是我们很欣赏你的勇气,我们会把你送到西泽城。对了我是西泽城新开办的新军军官学校的政治教员,那里汇聚了像你一样,有理想,有抱负,想要改天换地的有志青年,不知道你是不是有兴趣加入?”
拉菲娅推开车门下车,汽车开走,她招手目送汽车离开,直到它消失在路的尽头。
“啪呲——”阁楼的油灯被点亮,一台小型符石发电机静静的运转着,窗户都被厚厚的苫布挡住了,一个穿着白衬衣,满头大汗的男人守在发报机旁边,紧张的忙碌着。
“啪嗒——”阁楼楼梯口的盖板被打开,拉菲娅端着一块面包跟一杯林果汁上来,轻轻的放在全神贯注的男人身旁,然后便轻轻离开了。
楼下的大厅里轻柔的蓝调曲风的音乐中,一群身着军官制服的男人正搂着漂亮的女人在跳舞,欢愉的氛围里,旋转的唱盘,抖动的唱针,节奏欢快的舞步,这不夜的哈德斯堡依然活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