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了,祖大寿坐在砖头台阶上,看着远方正在生气的红日。
辽东没有沙漠,蒙古有沙漠却离辽东很远。
身为师长,琐碎的事情其实很多。祖大寿其实没多少这样静静看着沙漠的机会!
定居点里面有三百七十二个人,包括三百二十个精壮的男人和四十个女人,剩下的都是孩子。
这种定居点,其实就是一座小型城市。有卖东西的商铺,有缝补衣服的洗衣铺子,还有剃头理发的铺子。
虽说辽东、山东、河北,京畿一代留短发的人越来越多,可这年月大多数地方的人还是留长发,而且不管男女。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古训,仍旧主导着人们的思维。这种情况段时间内不会改变,所以剃着短发的辽军走到哪里都是那么显眼。
所谓农耕师,其实没什么固定的编制。赵宝顺的这个营算是标准的,其他的营有的已经突破了千人。
祖大寿不管这些,反正能弄来人是你的本事。只要不绑票,随你们怎么折腾。
一看就知道这个赵宝顺是老实人,这片地方水草还不错。城郭边上开垦了不少土地,有人正在收拾昨天的风灾现场。
种的都是土豆地瓜一类的东西,这两样东西在内地已经种得烂大街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在西域种出来的土豆和地瓜都特别好吃。
尤其是地瓜,吃起来很是香甜,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原因。
昨天晚上祖大寿吃了两个烤地瓜,的确不错。
平整出来的土地并不多,看起来更多的人手还是用来放牧。定居点的边上,有一道很深的壕沟。
一看就是辽军的制式壕沟,土都堆到靠里面的一边,另外一边光秃秃的。也就是说,如果有人想冲进来,不但要越过壕沟,还得爬高达两米的土坡才行。
“师长,土坡里面其实有一道砖墙的。子弹就算打在土坡上,也射不进来。”看到祖大寿的眼神落在土坡上,赵宝顺赶忙过来解释。
祖大寿这才点了点头,作为军事主官赵宝顺还是合格的。
朝廷对这些定居点的要求,就是每个定居点都要成为一个堡垒。这些士兵平时是农民,战时就是兵。
定居点的军事主官,同样也是政务主官,手中权柄极大,真正的上马掌军下马治民。
“你们这有几门迫击炮!”祖大寿看到地上有几个深陷地下的土坑,他知道那就是迫击炮阵地。
一般来说农垦师一个营只有六门迫击炮,可祖大寿居然在这里看到了十几个土坑。
“八门!”赵宝顺很老实的说道。
“怎么会有八门?”
“俺们在这里弄个酿酒的作坊,所以……!”
“所以就用酒换了两门迫击炮回来?这帮狗娘养的,吃饭的家伙也敢换酒喝。”祖大寿一听就怒了,拿着迫击炮换酒喝,这还了得。
“师长您别生气,这些迫击炮其实都是蒙古人当初扔掉的。他们的迫击炮口径和咱们的差不多,好多部队捡到了就自己用。”
“草原上遗留的枪支弹药多么?”蒙古人留下来很多枪支弹药这事情祖大寿知道,他正准备全力收缴,民间拥有大量枪支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不少!我们这里本来只有三百支枪,这两年逐渐收集,差不多快五百支了。蒙古人扔下的弹药也不少,平时我们训练用的都是蒙古人留下的弹药。
师长,您看日头升起来了。”
顺着赵宝顺手指方向看去,一轮火红的日头正从地平面上窜起来,带着万道霞光降临人间,远处的沙丘被镀上一层金黄色,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几乎所有人都停下手里的活计,看着冉冉升起的太阳。
祖大寿的眼睛骤然眯了起来,身子一矮已经趴在地上。一颗子弹擦着祖大寿的头皮飞了过去,打中了身后一名侍卫。
一大群骑兵,好像从太阳里面窜出来的一样。战马一边奔驰,一边拉动手里的枪栓开枪。就是准头差了点儿,密集的枪声下,明军这边没倒下几个人。
乘坐飞艇出来,祖大寿身边只有几个参谋还有一个班的警卫。
赵宝顺扯着嗓子喊敌袭,定居点里面女人哭孩子叫,已经乱成了一团。
听着密集的枪声,祖大寿并不惊慌。征战沙场一辈子的战将,如果害怕枪声那就是大笑话。
警卫班迅速包围在祖大寿身边,祖大寿伸手扯过一个战士身上的步枪。
阳光很刺眼,那些骑兵背对着阳光,可祖大寿却要面对阳光。饶是如此,祖大寿一枪就把一个蒙古人掀翻在地上。
子弹并没有打中蒙古人,而是打中了蒙古人的战马。即便是身高体壮的西域战马,也抵挡不住步枪子弹的威力。骑兵冲锋的时候,掉下马来非死即伤,绝对没有好下场。
“瞄准战马,给我打!”
警卫班的战士们武器从不离手,听到祖大寿的话开始还击。
战马加上人,目标打得不要不要的,距离放进的话,阳光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骑兵已经突进到百米之内的距离上,警卫班手里的阿卡步枪开始连续射击。三十发子弹的大弹容量,给了他们足够的火力密度。
前冲的蒙古人立刻被打得人仰马翻,似乎是没有想到明军会有这样的反应速度,也没有想到明军会有这样强大精准的射击,蒙古人被打懵了。
按照他们的设想,这次突袭可以一举踏破明军的阵地,占据整个定居点。
这个定居点是方圆一百里之内唯一的定居点,也是罗卜藏丹津第一个突袭的目标。真是流年不利,这第一个突袭目标就踢到了铁板上。
骑兵冲到三十多米远的地方,战士们立刻放下手里打空弹夹的阿卡步枪,纷纷拽出盒子炮,掰开机头对着这些骑兵就开始打。
那些参谋们也不闲着,抓起手榴弹往敌人堆里面扔。
谁也没想到,仅仅十几个人居然硬生生顶住了百十人的骑兵冲击。
赵宝顺把人集合起来,赶到围墙边上的时候,看到的只有遍地死人死马,还有不断发出惨叫的伤兵。
“师长,您没事吧!”赵宝顺吓得面如土色,祖大寿真在他这里出事,那他除了以死谢罪没有第二条路好走。
“让你的人准备战斗,有地雷没有?”祖大寿厉声问道。
“有!”赵宝顺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
“派人出去埋地雷,分发武器弹药,把迫击炮支起来,一会儿就会有更多的蒙古人。”祖大寿说话又快又急。
刚刚如果没有装备精良的警卫班,这时候蒙古人应该已经冲破了围墙。赵宝顺手下这些人,很明显抵挡不了这样的进攻。
估计队伍还没有集合起来,就已经被杀散了。
或许冥冥之中,老天爷在保佑这里的人,才将自己的飞艇吹了下来。
“诺!”应了一声之后,赵宝顺屁股中箭一样的跑出去布置。
“师长,您没事儿吧。”参谋们围了过来。
“带几个人,去把飞艇上的机炮拆下来。装到这几个地方!”祖大寿随手指了几个地方。
“诺!”
“准备战斗!”
这绝不是一百多个蒙古人的叛乱,祖大寿清楚的知道这一点。昨天晚上用电台联系过了,飞艇后天早上才能到达。
怎样挺过这一天一夜才是要命的事情!
赵宝顺还没有布置好阵地,铺天盖地的蒙古人就杀了过来。出去埋地雷的人,被狼撵的一样往回跑。
有心理准备的祖大寿也倒吸了一口凉气,看这样子足足有上万的蒙古人。草原上的蒙古人几乎被杀光了,怎么会忽然冒出来这么多,难道是幽灵?
大太阳下的,哪他娘的来的幽灵。
此时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祖大寿拿起死去侍卫的阿卡步枪,怀里揣着几个弹夹趴在土坡上面。
很快身后的迫击炮响了起来,这时候根本不用瞄准,爆炸的炮弹四面开花。每一枚炮弹,都在骑兵群中间爆炸。
身边的步枪声响成了一片,现在祖大寿很后悔,给这些农垦团只装备普通步枪,而不是阿卡步枪。最不济的,弄几挺淘汰的马克沁也行啊。
可惜,这些东西都没有。印度缴获的马克沁,全都被打包卖给了法国人。
不断有骑兵倒在地上,可因为火力密度的问题,冲上来的更多。这些蒙古人好像发疯一样,一边奔驰一边射击。
好在有掩体,明军伤亡并不大。
一百米的距离上,刚刚埋下的地雷纷纷爆炸。祖大寿亲眼看到一匹战马被炸得腾空飞起来,人和马在空中全都手刨脚蹬。
落在地上,迅速被烟尘和硝烟吞没掉。
“手榴弹!”祖大寿大声的喊。
这种情形下,骑兵冲到眼前是迟早的事情。八门迫击炮,根本不可能打出火力遮断。百十米的距离,对于骑兵来说就是一眨眼的距离。
骑兵们冲的更近了,差不多只有五十米的距离。
祖大寿甩手就是一枚手榴弹扔了出去,身后的手榴弹更是雨点儿一样的扔出去。
一阵密集到数不出个数的爆炸声,地上躺了一大片的人。好多受伤的人还在地上惨叫,脑袋就被身后冲上来的战马蹄子踢得爆裂开来。
现在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手榴弹拉开拉环,胡乱的往外面丢。反正人很多,用不着瞄准。
掩体给了明军很好的保护,他们不用露头,隔着土坡向外扔手榴弹。
有些骑兵,居然趁着手榴弹的间歇期冲了上来。
祖大寿刚刚扔出一枚手榴弹,眼前骤然出现了一个面目狰狞的蒙古人。
他手里的步枪还没顺过来,祖大寿手里的盒子炮已经打出了两枪。
一枪打中了眼睛,另外一枪直接打进了嘴巴里面。两颗子弹从后脑穿了出来,尸体抱着枪摔倒在战壕里面。
“上刺刀!”这是赵宝顺嘶吼的声音。
警卫连和祖大寿有盒子炮,可赵宝顺手下的兵除了步枪和手榴弹之外啥都没有。他们只能用刺刀,对付凶狠的蒙古人。
祖大寿拎着两把盒子炮,站在土坡下面。附近只要出现蒙古人,就会被精准的子弹招呼。多年为将,祖大寿一身功夫并没有放下。
尤其是盒子炮这东西,那可是半夜打香头练出来的功夫。手只要抬起来,没有蒙古人可以逃得掉。
二十发的弹容量,九毫米大威力子弹。这都成了蒙古人的噩梦!
不过这里只有一个祖大寿,好多蒙古人徒步翻过壕沟,跨过围墙。手里同样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嚎叫着向定居点里面冲。
几年了,已经受汉人的气几年了,今天要得到彻底释放。杀死眼前这些汉人,活捉他们的女人,抢走他们的财富,这才是一个蒙古人应该做的事情。
而不是像缩头乌龟一样,待在南疆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整天吃不饱穿不暖。
开始还是几个屯垦兵对付一个蒙古人,蒙古兵被很快杀死。他们从容寻找下一个对手,可慢慢的。越来越多的蒙古兵涌了进来,这些蒙古兵不断扔着手榴弹。
如此近的距离上,不但炸伤了好多明军,也炸伤了好多蒙古人。
不过蒙古人似乎并不在乎死多少人,他们拼命的甩着手榴弹。然后端着刺刀向前冲,有好多时候,他们甚至会被自己扔出去的手榴弹炸到。
一枚手榴弹就在身边十米不到的地方爆炸,祖大寿觉得身子被狠狠撞了一下。再想干掉一个蒙古人的时候,发觉左胳膊已经抬不起来了。
无奈举起右手,干掉了一个露头的蒙古人。又一个蒙古人从围墙上面扑下来,人高马大的祖大寿,硬是被扑倒在地上。
锋利的匕首竖在眼前,蒙古人双手擎着匕首死命的往下压。
祖大寿一手抓住蒙古人的手,可左胳膊怎么也抬不起来。感觉力量正在一点点消失,难道说老子就要死在这里?
就在这个时候,那蒙古人的脑袋忽然像个烂西瓜一样爆开。白白的脑浆,红红的鲜血喷了祖大寿一脸。
扭头看过去,赵宝顺正端着冒烟的步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