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很久都没有做梦,这天晚上却做了一个怪梦,梦见她们生活的这座大山,似乎长出了脸,正在对一个人说话。
它说的话郭九叶听得模糊不清,但是觉得很可怕,好像在说什么惩罚之类的。
天空黑沉沉的,看上去好像山马上就要倒下来了,郭九叶不禁在梦里很着急,想着那个跟山神说话的人会不会被压死,这时候一道绿色的光,从山间升了起来,在半空中停滞了一会儿,然后徐徐下降,裹住了一个人影,钻进了他身体里,不见了。
那个人转过身来,是谢尔。
郭九叶梦境一个震动,画面一转,齐盛忽然出现了。
郭九叶正要皱眉,齐盛先发制人道:“这不是梦。”
郭九叶“嗯”了一声,说:“我一点也不想梦见你。”
齐盛笑了笑,说道:“你听过神女和凡人相恋的故事吗?”
这种故事,郭九叶听了不知几何,张口就来:“什么七仙女,田螺姑娘,到处都是这种传说啊。”
“没错,那这个村子里的呢?”齐盛的语气仿佛循循善诱。
郭九叶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你刚刚看到的,就是那个故事的全貌。只不过你尚未觉醒,还看不清楚。你认识的那个谢尔,他早已经不是人了。”
郭九叶在梦中都觉得脊背发寒,抖了抖,说:“你别说鬼故事啊……”
齐盛将那段往事娓娓道来。
原来十年前,谢尔在林间救助了一只翅膀受伤的鸟儿,这鸟儿并不是凡物,而是黎族中的一名少女,名叫萱淇,她对当时刚及弱冠的谢尔一见倾心,便常常飞去谢尔的家中,看他临摹字帖,看他读书写字。
谢尔何等聪慧机敏之人,很快就发现了这鸟儿格外机灵,但他书生脾气,没有不安害怕,也没有当作趣事跟别人说,而是把萱淇当做了一只古书旧卷凝聚精魄而成的小精灵,时不时地还跟她聊上几句诗词,全然把她当成了一个读伴。
萱淇却是欣喜异常,她还以为心上人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便不想再隐藏,时不时地露出真身与他来相见。
谢尔机敏是机敏,可有时候也是太过愚钝了,萱淇明明早已露出过许多破绽,他偏偏呆子一般,总是视而不见了,以致于直到过了一个月,萱淇才发现,其实对于谢尔来说,小鸟是小鸟,萱淇是萱淇,是两个不同的存在。
她有些泄气,又有些好奇,想知道对于谢尔来说,哪一个更重要。
于是在又一次来与谢尔相见时,正是雨季,萱淇撑着一把油纸伞,笑盈盈地出现在谢尔家门口,看着谢尔红透了的双颊,笑得更是明媚。
许是美人含笑的样子太过多情,谢尔这痴呆的书生终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心意,在那日跟萱淇诉了衷肠,还请求娶她为妻。
萱淇确实是吓了一跳,她常年居住山中,很少接触人世间的东西,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她也手足无措。
想了好半晌,她才歪着头,学之前看过的话本里女子般说道:“待你考取功名之时。”
谢尔怔怔地呆在那里,左右环顾自己的家徒四壁,再看看眼前巧笑盼兮,顾盼生辉的美人,确实是,不般配。
那日惆怅寥落地将萱淇送走,谢尔便更加发了狠地读书,从早到晚,几乎除了读书,不发一言。陪着他读书的小小鸟儿看得着急,拍着翅膀冲他“啾啾”叫,劝他出去玩一玩,莫要辜负了大好春光。
谢尔倒是似乎听懂了,伸出一只手指,让鸟儿落下,苦笑道:“我不会出去的,我不能浪费哪怕一丝一毫的时间,入试之日近了。”
鸟儿不扇翅膀了,低头失落地啾鸣:“你不出去的话,我要怎么偶遇你呢?”
结果谢尔的下一句话,险些震碎了这鸟儿的心肠:“我也不会再见萱淇。除非我考上了状元,打马过街游长河,否则不愿见她。”
萱淇气愤地看了这呆子半晌,终于认输妥协了。
既然对谢尔来说,考功名这么重要,她就先把自己放一放吧。
那天晚上,谢尔做了一个梦。他梦里有一只小鸟,落到地上变成了一位看不清面容的少女,声音婉转动听,还有一丝莫名的亲切熟悉。她说:“我是文曲星君派来助你的鸟儿,十五日后,我将会再进入你梦里,告诉你此番试题内容,切记切记!”
一梦醒来,谢尔发愣地坐着,床边的鬼怪志异读本随风哗哗翻动,他醒过神来,无奈地笑了一声。
谁料十五日后,那只鸟儿真的再次出现在他梦中,用那把好听的、亲切的嗓音,一字字将试题内容念给他听,怕他记不住,语速还尤其的慢,在谢尔出神的时候,还会着急地拔高声调:“你有认真在听吗?”
谢尔笑着点点头,她才满意,最后又担忧道:“你可别一觉醒来,当梦全给忘了。”
经她一再叮嘱,谢尔也不敢忘记,只是觉得好笑。谁料第二日走进考场,看到那试题的瞬间,简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难道梦中小鸟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他似心有所感,抬头一看,屋檐上停着一只嫩黄色的鸟儿,正神情专注地盯着自己呢。
谢尔不禁笑了。他在昨夜看到文题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有了章法,此时下笔如有神,在旁人还在挤眉弄眼,冥思苦想的时候,他唰唰就完成了一篇大作。只不过到了末尾,他意犹未尽,将自己与这鸟儿的故事说进了文里,落下最后一句,方才满意收笔。
考试结果很快出来,谢尔果然居于榜首,圣上赞他文章滴水不漏,而最后似真似幻的那个神话,又蕴含了无数哲理,且仿佛影射了当今朝政中的种种难题,发人深省。
谢尔面上谦恭地接受了赞美,心内却很是发笑,心想这一切都得感激那只鸟儿。
后来的发展无比顺利,他自然是如愿娶到了如花娇妻,尽管那只在他一出考场就雀跃着迎接他的鸟儿再也没出现过,有些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