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恒安的眼神闪了闪,然后抿抿嘴,手中折扇“唰啦”展开,好似不经意地展现在郭九叶面前。
那柄扇子并不是普通的书画折扇,上面也没有用笔墨描绘着山水,而是用仿佛丝绸质感的物事装饰着,对着天空,光影在
其间流动,就像是冰层上坠着的水滴,动人心魄。
郭九叶看到这等稀罕的东西,忍不住眼神一直追随着,面上却是撇撇嘴道:“冷骑大人着实是富贵人,手中把玩的东西也这
等的瑰丽。”
屈恒安眉毛一挑,他要的可不是郭九叶这样似是而非、与众人无异的阿谀奉承。他将扇子收拢,轻笑一声,塞进了郭九叶
手里:“送给你的。”
郭九叶吓了一跳,慌忙着后退,将自己的手冲屈恒安的手中抽出来,就要跪下行礼:“奴婢怎么消受得起。”
可是不知为何,她怎么也跪不下去,双腿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给架住了,只能保持着半蹲的姿势。
她很快明白过来这一定是屈恒安做了什么,抬起眼向他看去,却是撞进了一双深黑的幽静的眼睛里,里面像是酝酿着深海
洪波,风暴一般复杂的情绪。
屈恒安在内心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见到这女人害怕自己,他的心中就像是被针扎刺,被火灼伤一般,屈恒安
走近了郭九叶,强势地将她虚虚揽在自己的双臂之中,说道:“你觉得我是这等小气之人?动不动就要人下跪。说了送给你,就
是因为我想着送给你,仅此而已,你若不想要,大可以直接告诉我,我再送你别的合心意的就是。”
他很少这样跟别人说话,不如说,自有记忆以来,他就极少与别人沟通,否则也不会被母后派遣到闲散之地来修身养性,
众人都以为他在前次的重伤中丢了心智——虽然这也的确是事实。
但是这一番话说出来,竟然意外地顺畅,而且其中的温柔之意,也完完全全地传达给了郭九叶。
郭九叶打量着屈恒安,倒是真的不再害怕了,过了半晌,笑道:“我还从没见过哪个达官贵人会这样执着地想送礼物给仆从
的。”
屈恒安皱眉:“你怎么会以为自己是仆从?”
郭九叶一愣,心念电转,她眨巴着大眼睛,试探地问道:“难道,你并不想收我为奴婢?”
屈恒安哽住话头,他发现自己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他很想告诉郭九叶,她在他心目中绝不仅仅只是一个奴婢,可是看着郭九叶那狡黠的样子,他又宁愿将错就错,生怕郭九
叶以此为契机,就巧言令色地逃脱了他的手掌心。
他只好把喉咙口的话咽了下去,一转话锋道:“对,你从今往后,就是我府中的人了。有意见吗?有意见也没办法。”
郭九叶只想翻个白眼,早说不就完了,还要兜这么大个圈子。
她象征性地福了福身,问道:“那么请问屈大人有何安排?”
这下可把屈恒安给问住了,他哪里想得到要让郭九叶去做什么杂活,或者说,他心中是决计舍不得如此做的。屈恒安不自
觉地摸了摸鼻子,含糊其辞道:“这……你第一天来,不熟悉情况,首要的当然是先熟悉一下府内大大小小的事务……呃。”
他编不下去了。
郭九叶倒是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一听今天没什么事做,心里就高兴了起来。她抬头小声道:“那,我可以自由安排时间
?”
之前进南宫府的时候,南宫静答应过她,准许她两天出府探望一次爷爷。南宫静那么恶劣的性格都能答应这个条件,说明
南宫府对于奴婢的管辖其实没有那么严格,在主人没有安排事情的前提下,是可以一定程度上的自由行动的。
所以郭九叶才会对屈恒安提出这个要求,屈恒安楞了一下,问道:“你有事情要去做?”
郭九叶点点头。
屈恒安沉吟了一会儿,说道:“那我跟你一起去。”
“什么?”郭九叶大惊失色。
屈恒安却是无辜地眨眨眼,说道:“不可以吗?我新招纳的奴婢要出府,我当然要跟着看看才行。”
郭九叶磨牙道:“呵呵,屈大人真是事必躬亲啊!”
屈恒安丝毫不理会她的冷嘲热讽,还因此觉得好笑似的微微上扬了一下嘴角,晃了晃袖子道:“那就走吧。”
郭九叶无可奈何,只得带着这个烦人的尾巴到了余爷爷暂住的地方。
几天不见,余爷爷似乎已经从悲痛中走出来了一席额,整个人的精神头好了很多,看到郭九叶,他高兴得扶着门框直招手
。
“终于来了啊!真好,真好。”
郭九叶赶紧跑过去搀扶着余爷爷,把他扶到桌边坐下,口中急切地问道:“爷爷,你这几天过得怎么样啊?有没有吃饱饭啊
?这几天变冷了,晚上记得多盖一床毯子啊。”
屈恒安跟在她身后,眼睛里含着一丝笑意,看着她忙忙碌碌,过了一会儿,余爷爷像是才注意到他似的,忽然抬头问:“你
是……?”
郭九叶一愣,她一看到爷爷,就完全把屈恒安给忘到了脑后,都没有注意到爷爷没跟屈恒安打招呼这件事。
她放下手中的棉衣,眨眨眼睛看着余爷爷,然后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爷爷……您看得请我吗?”
余爷爷笑呵呵道:“年纪大咯,看东西看不太清咯。不过我的孙女儿嘛,总还是认得出来的!”
郭九叶心中忽觉一阵悲怆。
余爷爷这两天,不知道落了多少的泪,一双老眼生生被耗瞎了。他能凭借模糊的视力辨认出孙女熟悉的轮廓,可是旁的人
和事,他就再也看不清了。
郭九叶绞紧了双手,余爷爷是这样的状态,她怎能放心让他一个人在外面住着?郭九叶的眼神不由自主地看向了一旁的屈
恒安,得尽快把沈家的事情解决了才行,解决完以后,找个小村子,带着爷爷安静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