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便有宫人来请,端顺容带着丹娘,携着简陋的包裹便跟随而去,只是步行难舍,眼眶红红地频频回头,王皇后点头示意,端顺容方才凝住心神,忍住了泪水转过宫门不见了。
此时,赵玉霂再也忍不住,像一头小豹子般跟着冲过去,宫女惊呼出声,急忙跟上,却见殿外一个少年扛着赵玉霂进来。
少年长身玉立,面庞白皙洁净,却又英姿勃发,带着一种天然温暖而内敛的勃勃生机。
少年走到王皇后身前放下挣扎着的赵玉霂,微笑着做了一揖,道:“太子不放心玉霂,让我寻了借口出来,正巧遇上,如此,赵岐便告退了。”来人是赵牧的伴学,赵王父亲的弟弟,一个闲散老王爷的嫡亲长孙,聪颖而性情温和,与赵牧颇有些相似之处,只是年长两年,今年已有十岁。
赵岐年幼进宫时,赵王见他聪颖懂事便十分欢喜,待太子大些,便让他入宫来做太子伴学,算来,和赵牧相伴已有四年。
两人性情相投,又都十分聪慧,相处得不错,赵牧对他很是信任,王皇后同样也喜欢赵岐,见是他扛了玉霂进来,暗暗松了口气,又见他着急离开,点头微笑道:“你有心了,快回去学上吧。”赵玉霂甫一被放下,便被朱兹、潋梓扶起住,王皇后见赵岐离去,便示意众人散去,牵着赵玉霂往殿里走去了。
赵玉霂不再哭,只是蔫蔫地不肯说话,王皇后叹了口气,搂着她坐下:“我知你心中难受,可是,玉霂,你母亲很快便可出宫,虽与你分别,也不再享受宫中所谓荣华富贵,然宫外自由,更无人可威胁她的性命,朝可观日出、夕可看落日、夜间更可数繁星,凡尘中的自在洒脱才是你母亲的生路”,王皇后言语淡淡,眼中却流露出些许的向往,她顿了顿,神色再次凛然起来:“与其担心你母亲,不如为自己多忧心一些,不论如何,你出现在宥妃殿中总是事实,父王为你安排的管教嬷嬷就要来了,你虚心学习也是应该,此后言行必得谨慎,不可僭越。”赵玉霂缩在皇后怀中,含着泪水、抿着嘴唇,懂事而又些许小意地点了点头,王皇后看出她的瑟缩,也不多言,只拿出帕子替她擦了擦额角的汗滴,搂了搂她便出去了。
门外,见皇后出去,赵玉真犹豫了半晌,低头进来,坐到倚在美人靠上发呆的赵玉霂身边:“这次是姐姐的错,你护着我,我却害你失了……”她匆匆捂住嘴,
“总之,都是姐姐的错,以后姐姐……姐姐保护你!你……莫要难过了”,她欲言又止地看了看赵玉霂,依然不肯开口说话,咬咬牙,一把把她拥进怀中,
“我们总想得一样,可姐姐却总控制不住要去闯祸,连累你承担,以后姐姐会懂事起来,你信我!以后姐姐陪你睡觉、陪你功课,不让你一人受着,你莫怕……”赵玉霂眼泪终于流了出来,她擦了擦,却怎么也擦不完,赵玉真见了,忙不迭地用自己袖子帮她擦,赵玉霂终于趴到姐姐怀里大哭起来。
这边姐妹两人哭作一团,那边赵岐已回到学上,忙完上午的功课,赵牧赶忙问赵岐:“瑞召兄,那边情况如何?小玉霂可还好?”赵岐笑着点头:“跑出去时被我带回去了,现在你母后、妹妹都在玉霂身边,不用担心。”赵牧松了口气,道:“我这妹妹纯善却不乖巧,极有主张,出了差错便要更糟,万幸你赶到,多谢多谢”,说着拱手做了个揖。
赵岐微微侧身让过:“你们兄妹感情倒是真好,小玉霂也算有幸,此后虽有一段煎熬,但总能过得去”,赵牧靠在椅子上说:“玉霂虽是端顺容所出,但是她出生时我已三岁,不比见到玉真时的茫然不懂,我看到这么个小团子一点点长大,从不乱哭喊,醒来时,两只大眼睛温温柔柔水灵灵地转,如生来开智般,听得懂旁人的语气,成天乐呵呵的,我真是喜欢极了。端顺容这一出事,我都难受,我们小玉霂更要难过好久了。”赵岐颔首,
“我六岁时,母亲去了,没多久父亲便填了房,为我着想,让姨母做了主母,姨母也待我自是不薄,可是她毕竟也有自己的儿女,我总归是过了一段难过的时光,即便现在想来仍是空落”,赵岐有些许感慨,
“玉霂尚且年幼,此段时间的确不容易度过。”顿了顿,他又道:“不过,估计她也不会过分耽于悲伤,接下来还不知有多少事情,她母亲去了,接下来中宫如果再有是非,可能就会是她遭殃。年纪如此幼小,禁足并非全然坏事。”赵牧动容地拍了拍赵岐的肩膀:“多谢瑞召兄提醒!我省得了!今日下午无课,你可要去我母后宫中一起用膳?”赵岐笑着摇摇头,
“今日我且家去,我家老王爷有故友来访,一早嘱咐我散学便及早归家”。
赵牧笑道:“下次再有空闲我们一起去蹴鞠”,
“一言为定”。两人拱手道别,赵牧便急匆匆往中宫赶去,赵岐看着他的背影,不由笑了,
“赵玉霂比我有幸”,他又想了想赵玉霂跑出宫门时满脸的泪水和绝望的表情,背着手仰起头看向天空,轻轻叹了口气。
“世子,时候不早了,我们快些走吧”,他的书童青殊收拾好了他的书本笔墨,又陪着他站了会儿,见他惆怅不动,忍不住愁眉苦脸地催促道,
“老王爷嘱咐过,世子您如若不准时回去就踹我的屁股”,赵岐失笑,
“晓得了晓得了,你这么催就不怕我踹你屁股?走吧!”青殊扮了个鬼脸,这次赵岐没有再多停留,利索地带着青殊往宫外走去,很快便坐上了自己天青色的马车,
“叮叮”,伴着车上铜铃的响声,归家去了。